第四部 六命佳人 第十二章 前情

〖「我告訴他,念在他跟我爸這麼多年,今天我不要他的命。然後我朝他的左手臂關節開了一槍,將他的肘關節打碎了,讓他以後都抬不起手來,然後朝天花板的吊燈開了一槍,將最後一發子彈射完了,再將槍塞回他右手。」〗

※※※

黑暗可以幫助人整理紛亂的思維。是以很多冥想家都是通過在黑暗中靜坐來工作的,而通靈等需要和另一個世界溝通的動作更多是在黑暗中進行。傳說中,黑暗是連接兩個世界的載體。

這時身處黑暗中的我,確實思潮洶湧,我想起很多的事情,很多的頭緒,可是,都無一例外跟蘇眉和林明音有關。

黑暗中,似乎有著些什麼在蠢蠢欲動,又或許,只不過是我心裡略略感覺到的陰影。

過了不知多久,頭頂的路燈忽然亮了,我看清楚了自己手的動作。

我思考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做出表示心情的動作,我一直認為那暴露了我內心真正的想法。

而現在,我看見自己的手緊緊握著拳,似乎正要去揍誰一頓。

我果然提起拳頭來,在自己腦袋上敲了一拳。

我突然明白了事情的關鍵。

這是一個騙局!

林明音的逃跑,周爽的背叛,都是一個騙局。

他們騙了林祥熙,和我。

目的在於要我引開所有的注意力,好讓他們趁亂脫身。

想到這裡,我的身體忍不住微微發抖,我非常憤怒。

有人利用了我的感情,最不可原諒的是,還牽連了我無辜的朋友。

我緊緊握著拳,直至來到周爽的大本營前仍然如此。

那是一間賭場。

本城內最大,最豪華,日進斗金的大賭場,它的老闆就是周爽。

我一路走進去,向老闆的辦公室逼去。

午夜時分,正是人最狂亂的時刻。人的情緒有點鬆弛,身體有點倦怠,精神卻反常的亢奮,靠貪婪和刺激來補充體力。

賭場裡面擠滿了人,每個小賭攤前面都是擁擠的人頭,何況還有刺鼻香水味籠罩著,許多鶯聲燕語花枝招展的小姐在全場穿梭。

每個人頭上都有亮晶晶的汗水,即使空氣調節到十來度也是這樣,每個人的神色都是緊張的,將全副精神押在那副骰子或撲克上,幸好,這裡沒有麻將。

不然,麻將聲混雜在這些嘈雜的聲音混濁的空氣裡面,會讓人窒息。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你不會想得到本城有這麼多人同時在這裡如此寂寞。

我將手藏在長風衣的口袋裡,用肩頭撥開迎面而來的賭客或小姐,像是在一條急流涌動的河流里逆流而上。

但是我被一塊大石頭阻住去路。

一個塊頭很大的胖子,足足高我兩個頭,堵在我面前。

我抬頭,冷冷地:「請讓一下。」

那大漢俯下頭來,很有興緻地打量我。

我不耐煩,將左手自口袋裡抽出來,推他的胸膛。

誰知這大漢一把抓住我的手,另一隻手將一把籌碼放在我的手裡。

「給你。」他說,一面捏著我的手。

我一陣噁心,已經不能憤怒了,用力抽回我的手,籌碼嘩啦一聲全灑在地上。

大漢顯然喝了酒,酒氣和平時那種在公司里培養出來的霸氣都湧上了頭。他一把把自西裝口袋裡掏出籌碼,「給你,都給你。」

有小姐對我投以羨慕的目光,那些都是紅色籌碼。

我不怒反笑:「為什麼給我?」

我實在很想知道我今天晚上到底交了什麼霉運,不但有人把我當凱子,還有人把我當妓女。

大漢嘿嘿地笑:「因為你特別,你跟她們不一樣。」

說他醉呢,又有幾分清醒。

我平靜地說:「你認錯人了,我是來找人的,請讓我過去。」將火發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不值得。

誰知大漢見我態度略好,登時借酒裝瘋:「找人?難道不是來找我的?」他再度來牽我的手。

說時遲,那時快。

「啪」我一個耳光清脆玲瓏打在他肥豬一樣的臉頰上,那塊肥肉頓時泛起紅暈來,再用力一推,他整個怕有二百五十磅的龐大身軀被我推得重心全失,打著轉倒下去,「啪啦」一聲壓倒旁邊一張二十一點賭桌,籌碼「嘩啦啦」的灑了一地,玻璃酒杯「乒乒乓乓」打個粉碎,女人們尖叫起來。

有幾個穿著西裝的打手向這邊而來。

我翻起風衣領子,急急向辦公室走去。

打草驚蛇實在不是件智事,可是我剛才真的忍不住。

場面一時混亂,我趁亂潛入,居然冒險成功。

可是靠近辦公室的時候,有兩個打手斜次走出來截住我。

我說:「我來找周先生。」

「周先生並沒有預約。」

我冷冷說:「他曾經是我朋友。」

是有人抓著雞毛當令箭這回事的。面前這兩個,明顯就以當走狗為榮,擺出一副架子:「每個人都說是周先生的朋友,都說要見他,那他不是沒有一分鐘有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

身後那兩人自牙縫裡發出冷笑聲。

我還聽到一個人有點可惜的說:「這麼漂亮年青的小姐,在場子走一圈,不愁沒有前途,幹嘛非纏著咱們老闆,明知他是絕緣體……」

我忽然轉身,沖回去。

一個直勾拳,左邊那個嘴裡未說完的話已經給我打落肚子去了,整個人萎靡在地上。另一個失聲驚呼了半聲,等他看清楚我勒在他脖子上的是什麼東西,他馬上就不敢叫了,尤其眼尾瞄到自己脖子上流下來的一線鮮血。

我冷冷說:「周爽是在裡面嗎?帶我進去。」

打手已經不能拒絕,也不能點頭,緊挨著他脆弱脖子的是柄鋒利的小刀,尖利的刀尖可以像飛刀一樣將一隻蒼蠅釘死在牆上,而刀刃上面鋒利的鋸齒,更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切進肌膚,切開頸動脈。

他很明白,只要妄動或者作出什麼反抗,我只要這麼手指輕輕一勒,他喉管里的鮮血就會灑在這雪白的牆上。

他戰戰兢兢地敲響了房門。

出乎意料之外,裡面的周爽清清楚楚地說:「顧小姐,我知道是你。請你放開我的夥計,自己進來就可以了。」

房門忽然打開,周爽就端坐在大班桌後面,西裝筆挺,雙手放在桌面上,以示沒有武器。

我慢慢放開了手裡扣住的人,將刀收回袖子里去。

那驚魂甫定的人撫著自己的頸子,看著周爽。

周爽沖他點點頭:「你出去吧,沒關係的,顧小姐跟我有預約。」

打手雖然驚疑,還是摸著頸子走了。

我不知道周爽這樣說是不是什麼暗號,但只要他在我面前,處於同一空間,我們單對單,我就不怕他。

我走進他的辦公室。

周爽伸手作出請的姿態:「請坐。」

我坐下來。

馬上清楚周爽早有防備。

這辦公室的四個角落都有一座小電視,不斷切換著賭場里每個角落的監控鏡頭,無論坐在這間辦公室的哪個角落,不須轉換角度,隨時可以注意到賭場的一舉一動。

只要他願意,沒有等我潛近,他已經可以遣人將我截住。

我冷冷看著他,周爽始終面帶微笑,我們兩個都不說話。

我終於說:「林明音在哪裡?」

周爽微微詫異:「她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這句話驀然點燃了我心頭的怒火。

今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無法抑制。我的右手從風衣裡面拔出來,那柄跟隨我多年的「捷克CZ75」直抵著他的太陽穴。

周爽瞄了一眼,淡淡地說:「口徑:9mm,重量:985g,彈容:15發,槍套筒座導軌整個嵌入套筒導槽,以減少橫向鬆動,確保動作的可靠。套筒左面的閉鎖柄,手動保險、彈匣卡筍設計恰當,操作簡便。的確適合女孩子使用。只是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會用這麼古老的手槍。」

他對這柄手槍的了解幾乎比我自己更清楚。

我的手很穩定,儘管我的聲音因為憤怒有點尖銳:「你們是在騙我,告訴我林明音在哪裡?」

周爽並沒有看我,事實上他的頭也不能自由轉動,他端坐在那裡,嘴裡淡淡說:「顧小姐,我給你說個故事。」

「我並不是來聽你編故事的。我被騙了一次,就不會在同一個人那裡被騙第二次。」

「不,你一定要聽,因為那是我第一次給人用槍指著頭的事情,而你現在正這樣做。」

「我剛剛出道的時候,每個人都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們的眼中只有我的姓,那是我爸留給我的,包括我的身份和道上的地位。在他們的心目中,我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仗著好運氣,銜著父親的權力杖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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