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暴走驚途 第十八章 回航

〖我突然崩潰。壓抑了那麼久,經歷了那麼久,在生與死之間徘徊,伴隨的永遠是欺騙和絕望,我已經無法再忍受。〗

※※※

對方的快艇駛過來,馬上有兩個人跳上我的船來,手裡拿著槍。

我只瞪著對方老大獃若木雞。

有人嘰哩咕嚕跟我說了些什麼話,我一句沒聽懂。他也許以為已經控制住局面,過來劈手就奪我的槍。我只嫌他阻擋了我的視線,隨手一甩一推,他立足不穩,掉進水裡去了。

跟他一起跳上來的人緊張起來,「啪」地拿槍指住我,我眼尾也不瞄他一下,只直盯著前方。

對方終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怎麼是你?」

我也想問怎麼是你?可是我不知問誰。

我曾無數次問過上帝我是不是給人由頭到尾地騙了一回,上帝沒有答我;我也曾問過魔鬼,是否把靈魂賣予他他便可以保證我可以復仇,連魔鬼也不肯理我。

只有花店裡的百合那麼無辜地綻放,綻放純潔的笑臉和濃郁的香氣。

我終於知道百合的寓意不是百年好合,而是忘卻,將一切色彩都抹去,只留下一張白紙,那香氣是促使你自己麻醉和洗腦的。

可是,在這一刻,我才知道咒語失靈,我居然不能忘卻。

我徹頭徹尾沒有忘卻。

我從這一分鐘開始恨透百合這種植物,它代表謊言,由開始至結尾。

握槍的人這才發覺我們兩個神情曖昧,雖然還是用槍指著我,但不住轉頭看他老大的意思,神情十分迷惑。

對方緩緩說:「你怎麼會牽涉到剛的買賣來?」

我冷冷說:「因為我笨,我又一次相信了別人。」

對方的臉隱在陰影里,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似乎在風聲中聽到他低低的喟息。

原來他就是龍恩的朋友,這世界何其小。

想起龍恩,我心中一震,連忙說:「你快去救龍恩,他身赴險境。」

對方的身子微微一震:「我知道……」

我急:「你知道還不快去?你不是他朋友么?不等到他,我不會走。」

對方不知在做什麼,一直在躊躇,自他知道接的人是我,四周的氣氛非常古怪。

我心急,無暇再去想我跟他的事情,邁步就想跳到他船上去遊說他去救人。

拿槍監視我的人有點緊張,但看見我跟他認識,槍動了一下,沒有扣板機。

但身後有聲響,「嘩啦」一聲,給我推下水的人終於在水裡追到他的手槍,凍的七葷八素。此刻冒出頭來,一把攀住船舷,正好看見我的動作,他凍得僵硬的手指扣動了板機。

有一股尖銳的感覺刺進了我的背部,然後是冷和熱。

就像冰冷的刀尖突然戳進了我的背心,突然感覺四肢無力,身體被強大的力量推揉著,轉了個半圈,終於不支。

對方急上前一步,一把扶著我,他的臉這時脫離了陰影,眸子還像年前一般炯炯發亮。

隱約聽到身後有怒吼聲,但我意識模糊,有熱流從我背部不斷向外湧出,帶走我的體溫,我感覺非常冷。

是初遇莉莉那晚的鵝毛大雪么?我們捧著熱狗喝啤酒,呼出白氣,看著對方的臉在霧氣里朦朧。

那麼冷的天氣呵,一絲溫暖多麼可貴,如果有陽光,像龍恩跟愛上刷子的企鵝起舞那個下午的陽光該多好。那麼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令到心中的寒冷和黑暗都統統驅走。

可是沒有陽光,只有星光。

抱著我的人感覺如此之近,他的臉那麼那麼模糊,眼睛遙遠而明亮,宛如星光。是的,在摩天大樓的頂樓,下面的餐廳飄蕩出CD Louper的歌聲,All cap of stars,滿帽的星星。我沒有帽子,但我伸出我的手,滿滿一握,我笑得非常放肆,星星都在我手裡,我喜歡哪一顆就摘那一顆。他抱著我的腰,我非常放心地向後仰向後仰,長發流水一般瀉下來,我們的剪影好像某張好萊塢的黑白海報。

笑足了,看回來,他的眼睛是最亮的星星。我伸出手去,天上星星那麼多,我不貪心,我只要這兩顆。他捉住我的手,聲音好像夜風一樣溫柔,「傻瓜」,星星離我越來越近,他吻了我……

一股劇痛突然使我醒來。燈光刺激得我張不大眼睛,但我仍然可以看見看守我那個人臉上厭惡的表情。他看見我醒來,別過臉去,他是那個曾經拿槍指著我的人。

我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地方,白布床單,似乎是在一間病房裡,但安靜得不平常。

我開口:「這裡是什麼地方?」話一出口,先把自己嚇一大跳,嘶啞的聲音不像是從我喉嚨里發出來的。

看守我的人看不看我,聲音很不耐煩:「特殊病房。」

「我是中槍了么,所以把我送到這裡來?」

那人不理我。

我嘆口氣:「給我倒杯水好么?」

那人裝作沒有聽見。

我苦笑:「你心裡在恨我,我有什麼得罪你了?」

那人還是不理我,拿背脊對著我。

我動著腦筋,疼痛讓我的腦筋清醒,應該是麻醉藥過了才這麼痛的,我想了又想,問:「那開槍打傷我的人呢?是因為這個他受到懲罰,所以你恨我?」

背著我的人霍然一震,我知道我猜中了。

我慢慢又說:「他怎麼了?」

被問的人終於按奈不住自己,回過頭來,一臉都是兇狠怨恨的神色,他盯著我:「都是因為你,他的右手被剁了下來。」

我的眼皮不禁跳了一跳,但隨即淡淡說:「他是違抗了命令吧,所以受到這樣的懲罰。據我所知,有些幫會對待違抗命令的手下的懲罰要嚴重得多。」

「你知道什麼?」那人一步步逼過來,臉上肌肉抽搐,手指不住屈伸,蠢蠢欲動,似乎想伸手捏死我:「我們來之前的命令就是要對付你,把你解決掉。是那個人,他臨時改變主意,他……」

有人暴喝:「你在幹什麼?」

一人噔噔走進來,一把把他推揉到一邊去,順手再一個耳光。

那人還想分辯,接觸到來人厲電似的嚴厲眼光,不敢再說,捂著臉走了出去。

來人看著我:「好一點沒有?我給你安排了離開美國的飛機。」

我看著他:「你不是要殺我的嗎?」

「沒有的事。」

「你的手下親口告訴我的。」

「回頭我要宰了他。」

「不關他的事,告訴我,你為什麼出爾反爾?」

他突然暴怒起來,用力把我身上的被子扯到地上,再用手握住我肩膀就想把我拎起來,口裡叫著:「走吧,快走,趁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

我給他一扯,背上的傷痛得入心入肺,疼痛令我冒出汗來,我記起一件事:「龍恩呢?你有沒有把他救出來?」

對方停了手,愣愣看著我。

我直視他:「他沒有回來,我不會走。」

他鬆開我,雙手直插到頭髮里,一把把揪著,就像揪著絞動的心。他低下頭,掩飾不住的痛楚:「答應我,離開這裡。」

為什麼,為什麼不肯告訴我龍恩的事情?難道,他已遭不測?

我身子一軟,又倒回床上去。

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

他看著我:「你哭什麼?」

「龍恩有意外了是不,他不會回來了?」

他愣愣看著我:「不是。」

我於淚影中看到一絲希望,連忙一把抓住他的手:「那我們還不趕快?馬上把他救出來!」

他悶悶說:「沒有用的,他殺掉了喬,一命抵一命,我們不能破壞剛的規矩。」

這麼說,龍恩死定了?我的心沉了下去,整個人呆住了,淚珠還凝在臉上,心裡狂喊:怎麼辦?怎麼辦?

他一把又把我提起來:「走吧,只有你離開此地,才不辜負龍恩的苦心。」他笑得那麼苦澀。

忽然我心中有靈光一閃,剛視龍恩為愛將,喬死了,他更捨不得將他也殺了,但是,規矩如此,不得不然。就像當初,他那麼無奈,知道自己會半生寂寞,也不得不殺了莉莉。如果,如果能找到一個替罪羔羊,他一定會放過龍恩。

我忽然想到解決的法子,我抑制不住的興奮:「有一個法子可以救他,你把我交給剛,我承認是我殺了喬,那麼龍恩就不會死了。」

他像給人抽了一鞭子,渾身一抖,像見鬼一樣看著我。

畢竟曾經跟他非常接近過,我曾經見過這樣的眼神。那時他送我至機場,答應不日會聯繫我,語氣非常慘淡。我開玩笑:「好像生離死別,你又不是不會再來找我。」當日的他,也是渾身一震,以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今時今日的我,清楚記得這種眼神的含義:他給人一言道破心中意!

聯合剛才他的手下跟我說的話,我突然完全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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