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玉華之子

「你終於醒了。」

我睜開眼,正對上一雙烏亮的眼睛,極是成澄亮清澈。

我一震,虛移了身子。

苗女守在床邊,臉上浮起一層擔憂之色,整個身子也趁勢倚了過來。

我沒來由地心一慌,做的頭件事兒便是避開苗女,拉開被褥,朝內乜斜一眼,生生瞅去,

……穿著完整。

身上無疼,無酸,感覺甚好。

我一陣心安,臉上也有些笑容,輕聲問:「我說了多久?」

「整整一日。屋內其他人上山修法術去了並不知曉。我早上叫你用膳的時候……」苗女望了我一眼,探手給我掖了下被褥,猶猶豫豫道,「你這副病癆樣兒,可把我嚇壞了。」

我目光澄澄地望著她。

苗女扭臉,躲避著我的眼神,復又低頭極小聲地說:「你有好一段時間沒了呼吸,渾身沒溫度,像是死了一般。我以為你在練龜息功,卻又不像。」

「可不就是練龜息功么。」我扯謊。

她一雙眼望著我,「哪有人把龜息功練得沒一丁點兒心跳痕迹。」

我心下一震。

「我守了你許久,總不見你醒,我越等越覺得玄乎,所以趁你昏睡的時候,查了一下《重陰二道》。你這情形倒是與練寄魂術的人有些相像。」苗女眸一亮,炯炯地望著我。

「瞎說。上界三萬年來,也就出了一個練得此術的九玄靈神女。這麼多南納人都學不會,我一介凡人又怎懂。況且這書不是一直由你收著的么。」

「說的在理。可好端端的你為何一睡就成活死人。」

「也不知道這玄乎是誰造成的。」我慢慢悠悠地補了一句,目光不露痕迹地斜向她,砸吧了一下嘴扁著。復慢慢悠悠不痛不癢地望了一眼案台上的香爐。

她忙怯從心生,不知從哪兒捧出了一碗粥,拿勺子舀了舀,就要堵我的嘴。

一雙眼乖巧中又有些膽怯。

這姑娘家家生的一副賊樣,我心下瞭然。

「我今兒的情形你有與屋內其他人說么?」

「沒沒沒。」

苗女低頭拿勺子死命劃粥,每多瞅我一眼,身子就不由分說地往後多移那麼一點。

「他們真不知情?」

「屋裡人不知情。」苗女頭也不抬,飛快地接了話。

我悟了……

那就是被屋外的人知道了。

看我這副慘烈悲壯的模樣,苗女就知瞞不住了,只是小媳婦般地往床頭一坐,小小聲地開了口:「我原認定你正在練詭異的功,所以只守在床邊不敢打擾。後來見你久久不醒,身子越來越冷,我就越來越怕。」

她想必是很怕。

極為小心斜我一眼,身子只差沒蜷縮成一小團團了。

我有些於心不安,剛想伸手安慰她,只聽她淺淺地吁氣:「我後來就想明白了,你興許是聞香聞過了頭,而我又不知道這魂迭香是否配得地道,只有去找這曼珠沙華的主人,而你又是他的弟子。」

我瞪她。

「所以我就去找了銀魅殿下。」苗女一股腦兒地全吐了出來。

我一臉快慰,望著她,擰著被褥道:「甚好甚好。」

「我知道你喜低調,所以沒敢聲張。」苗女一臉討好地望著我。

驚!

你這就叫不敢聲張?!

憋悶得我,苦不堪言,只差沒拿拳頭硬生生地捶胸了。

「三殿下那邊怎麼說的?」發泄完憤懣之後,我便淡定了,淡定之下又有些好奇。

「那邊傳話,說要我守著你,我就一直收著了。苗女嘴一癟,「不料你卻又醒了……」

誰能告訴我,她這一臉的遺憾是怎麼回事?

我眉梢止不住抖了,忍了千百忍才沒掐她,改捏被褥。

「對了。我返回的時候經過禮宸殿,發現裡頭可熱鬧了。聽說是玉華殿下的兒子化出了人形,總算是修得圓滿。中午還會擺酒慶祝。你說豈不奇怪,前一陣子整個上界還在為幾位殿下延續血脈的事兒發愁,也不知道憑地怎又多出了這麼一個兒子。」苗女像是想到了正經兒事,拿眼一個勁兒瞅我,「可惜我們階品低,不能赴宴。」

「是啊,甚為遺憾。」

「也不知道玉華君的長子,會不會生得與他爹一樣。玉華君上的相貌是一等一的俊秀,他娘子又是凡間最美麗的女子,他們的兒子該是多麼的鬼斧神工啊。」

「是以,你的詞用得誇張了些。」我眉頭一皺,聞了聞自己,低頭捻起一根狐狸毛兒,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祟,只覺得身上有股騷味,「而且鬼斧神工似乎也不該用在兒。」

苗女怔了怔,虛心地低了頭。

「我們雖沒受到邀請函,但也並不是不能入禮宸殿。」

「你的意思是偷偷溜入?」苗臉上滿是驚喜,喜過之後便是迷茫,「你竟願陪我?可在之前你不是對這些很不恥么。」

「我想看看被稱作鬼斧神工的人,到底能長成什麼樣兒。」

「據聞那位化形就用了千年,只怕當下也成年了。幾位殿下若看不上我,我勉強勉強嫁給殿下的兒子也好。」苗女摸著手腕上的銀鐲子一臉色迷迷。

我但笑不語,只是推了推她。

「讓讓,讓開。我換衣服。」

苗女背過頭。

「你最好也把碧衫換了。」我脫去身上汗涔涔的外衫,「禮宸殿那裡定是一殿的人比較多,穿白的不宜被發現。」

突然懷裡一沉,一支木簪溜出袍子,掉在被褥上。

這玩意不是一殿的么?

我心臟猛地一縮,眼皮垂下,不露聲色地將其藏好。

「話雖這麼說。可我沒有白衫……啊,六姑有一件。」苗女在房間里翻起來,「桃少的是男式,你接好。」

我默默的淚。

難道平胸就只能穿袍,忒沒道理了些。

禮宸殿在玉液池北岸,這玉液池的水可真清透,倒影著們我們二人的身形,苗女身姿窈窕,靈動可人,而我今日的書生髮髻可謂是梳得油光鋥亮。

池水倒映的人影泛起漣漪,平靜過後便是氣勢恢宏的殿,殿後頭微微露出一角,顏色很是莊重鮮艷,據那是神殿,聽聞神殿里有古池還有梨花林,但也只是傳說,沒人進去過。

「你看,我沒騙吧。這兒人很多。」苗女掩嘴偷笑,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果不其然。

禮宸殿里里外外熱鬧非凡,許多穿白衫男女進出,手裡無一不捧著酒器、食具,像是為宴會做準備。

「你們兩個,站在那兒休息夠了沒。」一個梳著仙姑髮髻的人,杏眼瞪了過來,「讓你們來,是幫忙的,不是看熱鬧的。」

我與苗女相覷。

那老姑婆走了過來,臉上滿是埋怨之色,把東西往我們手裡一塞,使喚道:「喏,幹活兒去。漆木匣子暫時放到裡間右拐第六房。食盒放到殿內左拐第一間,少殿下有急用。」

苗女欣欣然地接了。

我無語了半晌,瞅瞅苗女手裡的食盒,默默地扛起了木匣子,很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分道而行。

耳旁隱隱聽到苗女仍拉著老姑婆一臉驚喜地問,「你說的少殿下可是主公的長子?」

老姑婆翻了個白眼,「小兒白日里發夢。俊朗無比,風神如玉的玉慕卿少殿下豈是等能染指的。」

老姑婆面相正兒八經,但「染指」二字委實用得妙。苗女可不就存著那份心思么。我忍著笑,沿路右拐推開第六間房門,廂房內亮堂堂的,布置得很華麗,一團軟物趴在榻上,身上泛著柔和的光。

這個小人兒背對著我,墨色發披了以身,額前有一小撮發呈現金色光芒微泛紅,發梢微有些翹垂在右耳旁,很有股小風流的意味。

只是這小兒年齡不大。

我悄然靠近了。

他渾然不覺,跪趴成一團,臉上五官還沒張開,眉宇間很精細。秀麗的眉毛擰著,正很仔細看著手上的東西。

胖乎乎的小手指剝著像是樹枝的東西,手縫間流出了紅色的液體。

莫不是出血了?

我不免驚了一驚。

他倏地站起身,踩在軟榻上,手藏在背後,一張臉也是莊重地說,「何人敢驚擾本仙。」話說得很有官派。

「哪家仙友的座下童子在這兒玩耍,是不是受傷了?」

他滴溜溜轉著眼睛,反倒問了我一句,「你是玉華殿的?為何從未見過你。」

「我是銀魅君的弟子。」我福了福,低頭將木匣子放在榻旁的矮几上,又福了福轉身。

他忙拉住,「你去哪兒?」

「我見你受了傷。給你去找葯。」

「你說的是這個啊。」他咧嘴小尖笑了,從後面顯擺似地拿出小樹叉叉,「山海經有云:侖者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雘。有木焉,其狀如谷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飴,食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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