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太虛夢境

好奇如一隻不安分的百足蟲,在我心裡撓啊撓。

我忍不住,往前挪了幾步,執袖探手,湊近千年寒屍的臉,二指併攏撫上她的鼻息,不經意間觸上了她的肌膚,頃刻像是觸電一般。

草叢裡隱隱有動靜,似乎腳步聲。

我心發慌,想撤。手卻被吸牢在她肌膚上,撤不得分毫,手臂被一股兒勁氣震得發麻,身體內傳來尖銳的疼痛。

我呆了,只覺得有些怪,說不出來怪在哪兒。

她渾身冰冰涼涼的,凍人得慌,沒有氣息,

可就這麼一具原本已死去千年的寒屍,身上卻有一股無形的力氣,她怎就有這麼大的本事。

我一時怔在原地。

眼神複雜地望著千年美人兒,腦子裡卻一片空白,只覺得此刻體內酥酥麻麻地一股勁氣往上沖,心臟驟然緊縮,背脊上竟冒出了股冷汗。

「你在幹什麼。」

突然一陣厲喝在我後邊響起。

我身子一震,慌忙轉頭。

玉華站著,修長白凈的手捧著用寬大的葉子盛來的水,衣衫上隱有水漬,似是走得很匆忙。

此刻他蹙著眉宇,一臉不悅地望著我。嘴抿著。

「我……碰巧路過。」

「碰巧路過?勞煩拿開你的手。」溫和的聲音伴著春風草聲慢慢響起,溫和得令人膽寒。

我也想拿,可拿不開。

玉華一雙清眸怒而不宣地瞅向我,急促上前,袖一揮。

一股莫名的力氣,沖了上前,將我震開。他立馬上前抱住千年寒屍,頭也不抬,「瞧你這一身黑袍裝束,想必是三殿的人。」

「是。」

玉華清冷著臉,徐徐單膝跪地,捏起袖子擦著美人兒發上的臟污,「既然是三殿的人就該離她遠一些。」

嘿,這人明擺著,穿白袍兒的看不起穿黑袍兒的。

「不是我想摸,而是美人兒吸……」吸著我的手。

一雙寒目唰地望向我,直望得我脊梁骨發毛,話滑入了喉嚨,噤聲了。

好吧……

如此看來,我怎麼著也脫不了關係,解釋能頂個屁用。

我怎這麼巧被他抓個正著,真真是邪兒門。

我光想著便有些憤懣不平,徑自握著被弄疼的手,望了會兒他,然後再將視線投射到那寒屍上,小步小步地挪開,盡量離他們遠一些,臉上掛著心有餘悸的神情。

玉華小心翼翼地抱住那美麗的女子,起身,走了幾步渾身滿是肅穆殺氣,停頓了一下,頭也不回,聲音很冷,「先不管你是怎麼闖過結界來到這兒的,但凡南納人都知曉,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碰觸她,下一次你可沒這般好運了。」

「你這人好不講理兒。」我憋悶了,瞪著他的身影,恨不能追著罵,「但凡南納人都知曉。呸,我又不是南納人,哪知道這麼多規矩。」

等等,他口裡的結界是啥玩意……

這一路上,我壓根就沒碰到過啊。

再望向他時,他渾身便散發著月輝般的光芒,身影朦朧,一晃兒便不見了。

我訕訕地,撓頭準備回去。

結果走了還不到七步,便覺額上生疼,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見了鬼了,我還真的碰上了傳說中的結界。」

慘兮,慘兮。

我傻了眼,嘴一歪,真真是欲哭無淚。眼前這透明的氣膜,無形無色像是一堵牆,竟把我困在了草叢裡……

我試了十八般方式終無果。

聳肩,氣餒了。

直到日落下山,法力才失效。

我就琢磨著,

這啥結界啊,為何進去容易,就這麼難出來啊?

我拖著疲憊的身心,三步一嘆息地回了平房,然後把這怪事兒說與苗女聽。當然,省略了玉華與寒屍的事兒,畢竟在天子腳下說天子的八卦,著實有些不人道。

只單單挑了那結界與其探討,我並沒說是我,只說是一同門遇到的。

「不太可能啊。」苗女認真仔細地聽完後,眨巴眼望了我半晌,得出結論。

「不可能我……」我吐快了些,怔了怔,又硬生生將話給轉成,「的那個同門在草叢裡瞎晃悠了好久也出不來了,熬到現在結界才消失。」

「熬到和你同一個時辰才回來的?」苗女賊亮賊亮地望著我,這表情讓我憶起了那隻丟失的狐狸。

「嗯。」我給了個千真萬確的眼神。

「若像你方才所說,一位仙者不想被打擾而施展出了法術,那麼這結界理應只有施法者與其他內心所允之人才能入,並且是進去難,出去易。」苗女看著我這鬱悶難當的表情,噗嗤一下止住笑了,也跟著糾結了一陣,「就算是有人闖破結界,進去了也應該能出去啊。能闖入結界的人,想必是位高人啊。我們同門中法力有這般高的么?」

高人?

我怔了怔,當下望了眼自己。

……覺得愧不敢當。

我想應該是玉華錯將法術給施反了。

我受挫萬分,脫了鞋子,大大咧咧地橫倒在床上,歪著脖子瞅了一眼,斜坐在床頭的苗女,突然腦子裡一激靈,想起了一件事兒。

「對了,幫我從你那書里翻一翻。」我琢磨回憶了一下道,「何為引魂曲?」

「你莫不是偷偷出去進修了,這麼高深的名詞兒都懂啊。」苗女頗有些詫異地望了我一眼,一臉欽佩,起身在她床底下摸索了半天,然後獨自掏出書,翻了幾頁。

「嘿,簡直是神了,這書裡頭還真有記載。」

苗女眼一亮,琢磨著,學著先生的模樣搖頭晃腦,很欠揍般地念了幾行,「引魂曲就是運用修鍊的法力,配以宮、商、角、徵、羽,予以靈性千變萬化而奏出的曲子,奏曲之人法術修為越高,吹出的法力就越大。傳聞此曲一吹,許能招來亡人的七魂六魄。」

原來,還真有這麼牛逼的法術。

我睡在榻上,手枕在腦袋下,凝思半晌,「你說玉華殿下的法術怎麼樣?」

「我想定是南納裡頭最高的。你沒看白老兒老成這樣,見著玉華殿下也畢恭畢敬的,今兒甄試時哼也不敢哼一聲。」

我也頗為贊同。

高成這樣……

引魂曲吹了三千多年都沒能招回魂兒,想必他娘子早已投胎做人了。

這麼簡單的事兒,他怎就不明白。

情,怎叫一個傷人。

我翻了個身,手撐在左側腦袋,擺好姿勢,斜一眼苗女,「你在做甚?」

這丫頭自方才搖頭晃腦念得身子一趔趄,手便撐著桌子,藏了書後,就背著我,立在案上瞎搗鼓,也不知道在折騰個啥。

總之,讓我好些不安。

苗女此刻身子明顯一僵,賊兮兮地捧著香爐,笑嘻嘻地說,「我今兒遇到了在三殿裡頭當差的侍者大哥。」

「所以呢?」我耐心地等待。

「他給我弄了些曼珠沙華,這次我定能煉製成絕佳的香。要不,我燃來試試?」

我心有餘悸地望向她 ,眉蹙得不是單憑糾結二字可以形容,「你還沒折騰夠啊,又想把我們一伙人弄昏迷了不成。」

「反正咱明兒又不要甄試,再說了這麼難尋的花我才捨不得這般浪費呢。」苗女瞪我,「閉上眼睡你的,別嚷嚷得人盡皆知。」

我打了個呵欠,失笑。

她像是下定決心般,半底氣不足地說,「等瞧著吧,這一次我鐵定成功。」

好,信你。

香是好香。

聞起來勁道兒足,甜膩得發慌,這氣味兒綿綿悠長,聞著忒好,令人發困。

可是我萬分也沒想到,信誰也不能信苗女。

虛幻浮華,塵勞夢趣,

往事紛沓而至,引來夢一場……

寒冷之風吹入骨。

一點兒涼意落到了鼻翼間,一瞬間便化了。

許是下雪。

我,呆愣地仰頭,便被那隨風亂竄的大雪晃了眼,竟看到了一縷飄浮在宮殿上方的紅綾綢,沉沉迭迭嬌媚萬分,一抹紅色在空中浮蕩。我不覺痴了,被那醉人的脂粉香氣牽引著,漫無目的地走,也不知會到達何處。

大雪紛飛覆蓋上了茫茫大地,順勢也遮掩了腳印。

冷……

我用小手裹緊了身上的大衣,手所觸之地,毛絨絨的,一片柔軟溫暖。雪粘在上面紛紛灑落,滴水不沾。這身皮毛大衣也不知道是何料子,竟如此之好。

走上階,有一殿,大門虛掩著,並未合緊。隱忍的呻吟從裡頭傳來。

帳飄動,從紫紅的帳子里露出一雙皓腕。

光潔如霜的胳膊腕子未著寸縷,竟被一根紅繩綁在床頭柱子上,隱隱有青紫血瘀,帳子雖透薄卻只聞呻吟,仍看不清女人的臉容,一個男人高大的身影壓下,帶著輕佻戲謔的笑意。

大床搖蕩著,發出吱吱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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