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茫的睜開眸子。
正對上玉華溫情脈脈,帶笑意的眼。我忙往後躲著,唆了下哈喇子,反射性地就拿袖子抹了把嘴。
「你還真把主公當軟枕了。難得主公興緻好,奏曲兒給你聽。」夭十八哼了一聲,一臉鄙夷地湊近來看了一下,「你睡著了不算,居然還敢流口水。」
我驚惶。
「簡直是……簡直是……」夭十八握了一把腰間的劍,斜了我一眼,想了會兒措辭,忿忿不平地補兩字,「可恥!」
這是夭十八吃完地瓜後第一次諷我。
我想大概是我睡得久了,久到地瓜已經被這丫頭消化完了,所以她才有氣力把方才那段話表達得如此深情並茂,令聽者無一不羞愧。
不過,這丫頭一提到他們家主公,便處處針對我,也忒不可愛了點。
「非也非也。是玉華奏得太好了,我忍不住挨緊他,閉目聆聽。可謂曲如其人,一時間我太過動情,不覺沉淪於此,無法自拔,以至連口水都流了下來。」我垂首作揖,一副心神蕩漾又悲催的模樣。
「你你個潑皮猴兒還敢狡辯。」夭十八氣急敗壞,口無遮攔,「你看你把主公睡成什麼樣子了。
我一驚。
「睡」這詞,是動詞還是名詞?放在這兒著實是不妥啊不妥。
玉華只是默默不作聲,但耳根都紅了,末了還忍不住幫我說話,「不怨她的,我樂意。十八,你不該這麼對卿兒。」
說畢他垂頭,理了理凌亂的衣袍前襟,一臉甘之如飴的笑。
一切都是這麼默默的……
我看得瞠目結舌。
覺得此番一來,不想往不道德的方面想,都不可能了。
夭十八哼了聲,跺腳,「還不去幫主公收拾乾淨。」
我定神,看了一眼,被我「睡」得成人形的玉華,此刻他靠坐在樹下面,衣衫褶皺,微有些不整,古琴橫放在一旁,頗像一幅慵懶美人圖。
我終有些不忍。
他卻朝我寬慰地笑了笑,眉目舒展,理了前襟後,手正擼著發,秀長的發被掖在了華服里,而他左側的肩上還有一灘若有似無且頗為可疑的水漬。
難不成是口水?
我立馬不安了。
「你有簪子么,我幫你弄弄頭髮。」
「不費事的。」
「要的要的……」
他又是一陣感動,默默地從懷裡摸出了一把簪子。
咦,挺熟的。
不就是上次要埋的那支墨色簪子么。
他遞給我便沒說什麼,很安靜的坐著,表情有一些小期待。我隨手接了簪子,插入自己發間,然後跪坐於他身後,將他的發攏起來。話說玉華殿下的發質真正是好,華如水,千絲萬縷涼潤纏於指間,我歡喜得不得了,還未等我插簪子,指縫間的發又滑溜溜地漏掉了幾縷,我黑著臉撥弄了幾下,結果漏得反而愈來愈多了,最終我甚為悲催的發現單憑一己之力,壓根就無法完成這浩瀚的任務,我慌措之餘,額前的青筋冒得更多了,一臉無助,以眼神召喚夭十八。
「主公不讓別人動他的。」夭十八斜睨我,一口回絕,一臉臭屁樣。
我捉著偉大主公的發,放也不是,握也不是。
忒鬱悶。
「罷了。」一雙手輕輕按在了我手上,玉華道,「我有些倦了,咱們回去吧。」
他扶著樹,起了身,身姿有些古怪。
神情還略微地有些痛苦。
我有些不太明白,但反射性地湊上去,很狗腿兒地扶他,沒心沒肺地問一句,「咋啦,抽筋了?」
「不礙事的。」他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說,「只是身子有些麻。」
他這一眼,
看得我好有罪惡感。
……讓他麻的罪魁禍首是我啊是我。
我低頭垂眼,裝乖孫子。
他孩子氣地將手伸於後,捶著酸麻的背,身子筆挺,「娘子為何不說話了?」一雙俊目望著我,隱隱含笑。
說什麼。
我硬生生地憋出了一句,「……讓你操勞了,我灰常不安。」
那一廂,夭十八看著我們倆這麼假情假意地調情,氣得肺都要炸了。
玉華輕拉我的手,笑了。
那雙清亮的眸子微彎成了月牙,隱約倒影出了一個不怎麼漂亮的女孩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毛髮,上面還插著一支木簪子,喜感非凡。
我頓時窘之,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就要拔簪子還與他。他卻微微一笑,止住了我手上的動作,直接握住了我的掌心,「這簪子插在你頭上,也挺有趣兒的。」
我怔了怔,
試圖從他笑得彎彎的眼眸里,找出點兒什麼。
他這是贊我,還是貶我?
「這簪子啊有靈性能認主人。原本就是你的東西。再說了,我的你的分這麼清做啥,莫要推拒了。」
這話里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這是屬於他娘子,屬於卿兒的東西,理應由我收著。
可他卻不知,我並不是他的娘子。
我不免笑得有些苦澀。
不過……
我斜一眼,摸了一把頭上那支簪子。
烏漆麻黑,又是木質的,想必也不值多少銀子,於是便厚顏無恥地收下了。
一行人來到了二殿。
這路上,玉華很少說話了,臉上微露疲倦之意,似乎真的累著了。
夭十八抱著琴,一直忿忿不平地盯著我的背影。
那怨恨的小眼神,就讓我想起了令人又敬又畏的三殿下銀魅,一想起他老人家便激起我無限痛苦的回憶,直覺告訴我,這麼明目張胆眾目睽睽之下去二殿,八成又會被他尋到風聲。
可是玉華下手很重,臉上雖是一副倦意,爪子卻忒有力,我壓根就沒反抗的餘地,於是屈服於淫威之下。
二殿還是原來的二殿。
婢女還是原來那些美人。
只是,感覺卻有些不太一樣了,氣氛頗為凝重。玉華似乎也有所察覺,將我的手握緊了些。
碧塵早就優雅地端著香茗,垂目聞著,在廳內等了。
他懶懶地坐著,腳旁卻跪著柳玄,似乎一直跪著。
我眉毛一抖,回掐了一把玉華,不動聲色。
「回來了?」
碧塵用食拇二指扣著玉瓷杯,手修長白皙,睫毛遮住了眼眸,「主公身子弱,我只讓你們陪著他稍微逛逛,散散心。」他瞄了一眼夭十八。
夭十八一抖,立馬直挺挺地跪下了。
「你們一個個倒好,也不顧及主公的身子,還耍到我頭上來了。」碧塵好脾氣地一笑,不再說什麼了。
我倒聽清楚這話里的意思了。
堂堂的二殿下八成還在計較玉華拿他身份要挾的這件事,嘿,與病人斤斤計較到這般田地也委實不容易。
「求殿下饒恕。」夭十八隻差沒趴於地了。
我瞥了一眼玉華,他一臉的無所謂,就這麼由著他的貼身丫鬟跪著。
真正是主子無情啊……
「罷了,你不是我殿的人,你主子在這兒我也不好嚴加管束你。」碧塵殿下斂目卻難掩冷凜的光芒,正襟危坐之餘,瞄了一眼神態微卷,拿袖子掩嘴打哈欠的玉華,嚴肅道:「沒看到主公倦了么,還不扶他下去休息。」
玉華卻緊揪住了我的手。
我詫異。
一來驚訝碧塵還有這麼威嚴的時候。
二來玉華的反應有些突然。
我拿眼示意青三竹……不對,是詢問碧塵,他卻絲毫不搭理我,臉色緩和了,起身走至殿中央,分開了我們,悄然按住了玉華的肩膀,表情沉穩且安撫道:「主公您先去休息,我還有事兒要與她說。」然後一雙清澈蒙蒙的眸子就望向了我。
我禁不住有些打冷顫。
這個傢伙想幹啥。
我表現出來的強烈不安令玉華起疑了,他瞄了一眼,秀眉蹙起,橫在我面前擋住碧塵,保護的架勢十足,「不準欺負我娘子。」
「主公,您說笑了。」碧塵一手輕輕鬆鬆地按在了玉華肩上,「再胡鬧,晚上就要多喂一碗葯給您喝了。」
玉華身子明顯一抖,滿臉妥協,不寧願地吐出一句:「好吧,不鬧就是了。」
哎呀……
我忙拉緊了他的衣衫,輕扯。
啥時你這麼好商量了。
你不鬧,我怎麼辦啊。
玉華回頭,一副很對不住我的表情,用手擋住嘴,很小的聲音偷偷與我說:「那葯很苦的,而且喝後頭就會很疼。」
……喝後會頭疼的葯?
我選擇沉默了。
碧塵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
「但是我不鬧,不代表我要被你支走。」
玉華溫情地看了我一眼,終還是不放心地朝碧塵問了一句:「你須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