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所以他迷路了?」

「是啊,相反的方向跑了大半個城市,然後就乾脆在浦林紅山停車曬太陽去了。」

「真的假的啊,他不會那麼廢柴吧,好歹也是家鄉,咋怎麼一下子跟土鱉似的。」方言晏懷疑的嘖嘖嘴,「我懷疑他就是逃班去的。」

宋佳南搖搖頭,「誰知道啊,你問他去,不過方言晏,我們整天生活在這個城市裡的人從來不覺得周圍有什麼變化,可是你想想十年前,是什麼樣子的?」

「唔——」方言晏點點頭,「有道理啊,量變引起質變,我想起來了,每次都是我坐在旁邊給他指路,要不就是我姐開車,我現在有點懷疑他根本就是一路痴。」

「我好像也不太認識路。」

「那你怎麼給他指路的?」

「Google地圖,一點就到,還好當時我還開著電腦,不然就丟臉了,下次如果車裡沒有GPRS,一定要帶一個可以上網的本本。」宋佳南笑道,順手把桌子上的報紙攤開來,看到文娛版的關於張柏芝婚後的小八卦,心思便飛到了報紙上了。

方言晏哈哈大笑,「佳南姐,你真是太informative了!」

她也不顧臉皮,得意洋洋的回答,「就是的唉,我要申請去當database,又不需要維護,又能實時更新,簡直就是完美的生物資料庫。」

方言晏一口水沒把持的住全噴到了地上,「謅吧,我都沒曉得你這麼臉皮。」

她合上報紙起身去倒水,然後順便低下頭去看方言晏的傷口,「刀口挺長的,不過幸好倒是不深,什麼時候可以拆線?」

「過兩天就可以了。」方言晏耷拉腦袋,溫順的樣子讓宋佳南覺得很可愛,順手揉了揉他的亂髮,「下次出來時候小心點,英雄救美這碼戲不適合你。」

「那我適合什麼角色?」

宋佳南拖了椅子坐過來,「你啊,適合做路人甲,乙,偏偏就是做不了主角的命。」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是那種被炮灰的龍套。」

方言晏笑起來,笑完之後臉一下子板起來,好像很嚴肅的樣子,「佳南姐,你做記者有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宋佳南想了想,「有,記得太清楚了,去年一月時候也是去報道違法注水豬肉事件,那時候我還在省台實習,暗地裡拍帶子,拍完之後正好發現買貨的車,我們老大就讓車去追,看看到底這批豬肉運到哪裡去,結果就是死活沒追上。」

「我們剛上環城高速,線人就打電話告訴我們,村裡有人告訴他,我們的車一開始追,那個豬肉販子就發現了,隨後叫了十幾個殺豬的夥計,拿著大鐵棒子,殺豬刀,開了兩輛車玩命的追我們,結果還是沒追上。」

她說的風輕雲淡,方言晏聽的眼皮直跳,「事後到了省台,我們再一想,還好我們沒追上前面的車,要是真追上了,正拍著採訪著呢,後面可能就被一棍子放倒了,沒準給這群昧了良心的禽獸灌了香腸也不是沒可能的。」

方言晏唏噓,「這麼嚴重,比我這個只是負傷的恐怖多了。」

「現在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啊,後來到了報社這種危險性的工作倒是少一點,但也不是沒有的。」宋佳南剛想再次囑咐方言晏安全問題,還未開口,就聽到方言晏開口,「哥,你什麼時候來的,站在門口又不進來?」

蘇立來了?

宋佳南轉頭去看他,一身淺色的休閑裝,襯的人越發的瘦削,白皙的臉好像被夜晚的冷風吹的微微透出點紅暈,平添了不少生氣。

「說什麼呢?」他漫不經心的問到,隨意的往她身邊一站,同樣的低下頭看看方言晏的傷口,惹的方言晏鬱悶的抗議,「為什麼每個人進來時候都要上下把我翻騰一遍,就跟快要被拉去屠宰場的豬一樣。」

平時跟方言晏玩鬧慣了,宋佳南想都不想脫口而出,「怕你被注水了唄!」

方言晏立刻大笑起來,估計又想到剛才宋佳南豬肉逃生事件,笑的越發不可收拾起來,一笑又把傷口震痛了,扶住腰,哎呦哎呦的又叫又笑,倒是蘇立,微微的怔了一下,然後悄悄的把臉別過去,宋佳南看到他抿住嘴,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起來,一抹笑容悄然綻放。

方言晏笑完了,趴在被子上不肯起來了,他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宋佳南,「佳南姐,我發現,我今天才發現原來你這麼搞笑,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想,完了,多無聊的一個人啊,以後豈不是要鬱悶死了。」

也不顧蘇立在場,她追問,「為什麼剛開始覺得我很無聊?」

「你長的就跟那種講大道理人一樣,規規矩矩的那種,從小到大父母、老師的乖乖牌,這種人多半很無聊的。」方言晏眨眨眼,「後來,跟你混熟了,才知道。」

「你只跟你認為熟的人開玩笑,就像今天躺在這裡的人是我,你才會跟我開玩笑,要是我表哥。」方言晏努努嘴,「你肯定不會的。」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相交,然後不約而同的投向方言晏,他繼續笑道,「你們不熟嘛。」

無心之言,可是,心,頓時涼下來。

她佯裝無所謂的樣子,扯了扯嘴角,「是嗎。」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反問句。

而那邊的蘇立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翻了兩下報紙,問道,「方言晏,後天出院之後就先住我那裡好了,我在碧桂園有套房子,離醫院和報社都近。」

「那你住哪裡?」

「我這幾天要去廣州和北京一趟,估計回來時候就可以把你攆回學校了。」

「無情無義的男人,怪不得到現在都找不到老婆的。」 方言晏撇撇嘴,「連上次好不容易人家介紹過來的小美女也被你給氣跑了。」

冰涼的聲音已經微微有了一點不耐煩,「你話太多了。」

宋佳南站在一邊尷尬不已,連忙出來圓場,「方言晏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這幾天報社那裡都比較忙,抽空我盡量來看你。」

還未等方言晏說一句挽留的話,身邊的男人便開口,「我送你出去。」

冬日的夜晚,天黑的透徹,住院部邊的不知名的樹,葉子落盡,光禿禿樹枝的在走廊投下影子,斑駁凄冷。醫院外流轉的燈光,給人已經是深夜的錯覺。燈光落在他的身影之外,使他的身影更顯瘦削冷漠,彷彿與世隔絕,周遭嘈雜活潑的世界好像不存在。

看著他的背影,宋佳南只覺得頭暈眼花,那句「你們不熟」鬼魅一樣的在她腦里盤旋,手腳僵硬麻木,手心一片潮濕冰冷,寒氣從腳底直竄。

他們不熟,是的,除了近十年的書信交集,她想不出來還在哪裡有過相遇,除了知道他喜歡聽陳升、Sinead O''or,喜歡七巧板,喜歡周星星,其它一概不知,除了知道他是一個冷漠,陰鬱,但內心豐富,才氣十足的人,她還知道什麼?

她知道的寥寥無幾,他們之間連一次完整的對話都沒有,她都沒有勇氣提起以前的學校、老師,同學,從前兩人共同有過的回憶,他們熟嘛,她連開玩笑的勇氣都沒有。

這樣的感覺,全然陌生的可怕。

忽然,走廊上的燈,樓梯上的燈,窗外的燈一齊熄滅,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一片黑暗,腳下一個踩空,還未來得及叫出聲,身體順勢就跌了下去。

一瞬間,手臂被牢牢的抓住,似乎力道很大,她都感受到骨頭裡尖銳的頓挫和諳啞的嘶叫,硬生生的眼淚就被逼的出來,腳剛落在台階上,心似乎還在空中,

黑暗中,好像一切都變的異常的敏感,她不知道他們倆保持什麼樣曖昧的姿勢,可是他似乎靠的她很近,竟然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身上有淡淡的檸檬水的味道,手還箍在她手臂,隔著衣衫仍覺察得到那臂上溫熱的體溫。他的額發讓風吹亂了,有幾縷絨絨的掠過她的臉頰,呼吸聲驟然更近了。

「沒事吧。」蘇立輕輕的開口。

「我沒事,沒事。」慌亂中眼睛已然恢複了些視覺,她低頭就看見蘇立風衣上的排扣,黑暗中發出金屬的光澤,她剛想抬頭,臉頰邊就有熱氣緩緩的傳來,靜寂中不知道誰的心跳,在飛速紊亂的暗夜裡,格外的纏綿曖昧。

冰涼的手心,觸到更冷的眼淚,霎那間那句「你們不熟」又浮現到腦子裡,她迅速的把手臂抽離了他的鉗制,剛站穩,一瞬間走廊又變的燈火通明,有人喊到「來電了」,吵鬧的病房立刻喧囂起來,而宋佳南在慌亂中低下頭,長發齊齊的遮住半個臉,她囁嚅到,「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還有點事。」

沒等蘇立反應過來,她攏了攏頭髮,飛快的從樓梯上跑了下去,待他反應過來,已經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蘇立一個人站在樓梯道,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想什麼,就靜靜的站了好久,冬夜的冷風吹到他的手背上,嗖嗖的涼意十足,他舉起手,燈光下,發現竟然有一塊乾涸的水漬。

這個城市的冬夜,還未從聖誕的歡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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