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轉身

孟緹吃了早飯就再次出門了。她最近加一天的空閑時間都沒有。

趙伯光幾年前把商場上的事情全交給了趙同訓,他自己除了修身養性,鍛煉身體,差不多什麼都不幹了。他很注意保養身體,熱愛運動。

孟緹那個暑假基本都跟著趙伯光,幾乎把本市的所有奢侈場所走了個遍,燈紅酒綠見多了,一頓飯可以多貴也見識到了。她每天晚上回家都要對著鏡子提醒自己「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她偶爾能聽到趙伯光、趙同訓父子倆討論商場上的生意和各種投資,動輒千萬上億,她聽著都覺得做夢似的,只能心裡感慨萬端。

她跟著趙伯光出現的這些日子裡,陡然發現自己行情看漲。上大學之後她一直不乏追求者,但那畢竟是大學生時代,現在她經常能接到不知道哪裡送來的鮮花。

她起初很茫然,後來也就明白了。但是趙伯光可不是傻子,趙家的財產怎麼都不會落到她的手裡呢!

趙伯光通常都會問一句誰送的花,如果花上有卡片,孟緹就把卡上的字給他看。

他看看,往往笑一笑,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告訴她,送花的人是誰,人品怎麼樣,愛好什麼。孟緹簡直不知道是苦笑還是應該露出別樣的表情。對此趙伯光說,你二十多歲了,應該談戀愛了,但對方要靠得住。

有時趙初年也會在旁邊,瞥一眼她手裡的花,則是不加掩飾地不以為然。

那次掃墓之後,他們倆的共同評語言徹底為零,平時碰面都不交一言,就像磁鐵的南北極,見面也是繞道走。但他們畢竟住在一起,在家裡也會狹路相逢。她坐在存放父親雜物的那間儲物室的時候,也坐遇到他。

他站在門口,她坐在窗台上,翻著父親當年的作業本。

兩個人的視線對上,趙初年就那麼站在門口,沉默的力量壓倒一切,趙初年靜待了一會兒想要離開。

孟緹盯著作業本,目光看著窗外,也不知道在問誰,「父親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說完才知道,這是這大半個月來第一次跟他下面交談。

果然聲音一出,趙初年就站住了。他回過身,一字一頓,「具體的我不知道,大概是家庭不和,父子爭吵。阿緹,這裡的資料我都看過,沒有什麼值得挖掘的。」

「值不值得挖掘,我也要自己看過才知道。」

他的語氣很穩,「陳年舊事,你不應該在這上面花時間。」

「我想知道。」

趙初年說:「也是。你不會聽我的。」說完這句,他轉身下了樓。

孟緹不語,手無意識地捲動著書頁,把視線重新投到書上去。兩個人大概只有這個時候才能說上幾句話。她自己的想法很清楚,不能再跟他深入接觸下去,她一定要把自己的感情控制在理智範圍內。至於趙初年,她完全不敢想他對她的態度,也很難想透。

她再次把視線投向窗外時,這個作業本已經翻得差不多了。

確實如趙初年所說,沒有什麼可看的。想著要看拿起另一本書,視線卻掃到了那塊藍瑩瑩的游泳池。

三樓的高度並不太高,她視力也很不錯,游泳池旁遮陽傘下的兩個人影非常清晰。其中一個是張紀琪,比基尼泳裝勾勒出很不錯的身材;另一個當然是趙初年,他跟張紀琪越走越近。張紀琪經常來趙家的大宅玩,毫無疑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和不知道的時候,悄悄發展到了赤裸相見,或者說差不多赤裸相見的曖昧程度。

趙初年穿得少,一條泳褲,像一條魚那樣躍入水中,「嘩啦」一聲,打破了寶石般的湖面,水花飛濺在空中。

孟緹苦笑著把書蓋在自己的臉上。

「眼不見,心不煩」這句話到底是誰說的,一點兒都不準。

孟緹原以為他們共泳這就是刺激的上限了,可沒過兩天,她跟趙伯光一起出門打球的時候,又看到了他們。

孟緹下樓梯的時候就聽到了動聽的小提琴聲,循聲走去,再次看到張紀琪站在草坪上拉小提琴。她修長婉約,長發飄揚如瀑,簡直跟畫上的美人一樣。趙初年就坐在附近的亭子里,聽著音樂,悠閑地喝茶看書,其詩情畫意可見一斑。

這一幕簡直太耀眼、太和諧了,孟緹覺得自己要瞎了。

看到他們出來,張紀琪暫停了演奏。趙初年也站起來,目光朝孟緹看過來。趙伯光用眼神示意讓他坐下,「你陪張小姐。知予陪我去球場。」

車子開出老遠,孟緹彷彿還可以聽到動聽的琴聲,於是就不自覺地有些恍惚。人恍惚的時候控制力就不如平時那麼好了。

一個沒忍住,她問趙伯光:「他們已經開始談戀愛了嗎?」

趙伯光回答,「我讓他試試看,張紀琪還算不錯的人選。」

「嗯……」孟緹很同意,「確實是的。」

有才有貌,張家唯一的女兒,家世良好。趙初年生日那天晚上她見過張紀琪的父母,談吐極為不俗。自然能得到趙伯光的認可支持。

趙伯光的視線在她身上停了停,「知予,你談戀愛,我不干涉你。」

孟緹「哎」了一聲。

「不過要選能配得上你的。」

每個長輩都那麼熱心為自己的孩子做媒,孟緹訕訕地賠笑了幾聲。

她雖然不以為趙伯光是在開玩笑,但兩天後她陪趙伯光出門打高爾夫的時候,卻看到了鄭憲文。

這時趙初年也隨行,他們祖孫倆去打球了。她坐在遮陽傘下,疲倦不自覺地漫延上來。她合上眼皮,就能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和混合在雨中的說話聲,聲聲都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遙遠。一張俏麗動人的面孔浮現於眼前,只是臉上有淚。她張張嘴,叫了聲「媽媽」,聲音一離開嗓子,人就醒了。

她疲憊地揉了揉眼睛,卻看到自己面前坐了個熟悉的男人。孟緹看著鄭憲文,也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好。他一身襯衣西裝褲,臉上還有些微的疲色。

「鄭大哥,你來了?」

「是啊。來看看你。」鄭憲文遞給她濕毛巾擦冷汗,「剛剛看到你在睡覺,手腳一抽,是不是做噩夢了?」

鄭憲文的關切一直沒變,孟緹搖了搖頭,「就是夢到小時候一些零零散散的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

「失眠的情況經常發生?我看,你去找宋沉雅談一談。她是很好的心理醫生。」

鄭憲文很清楚孟緹在他那裡住的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翻來覆去。每天晚上他半夜起床,都會發現書房亮著燈。

「沒必要了。」孟緹笑著,別開話題,「鄭大哥,你怎麼不去打球?」

「我來看你的。」

閑聊幾句之後,孟緹才知道是趙伯光請他來的,他此時也剛下飛機。這段時間他手裡有個項目,工程在外地,每周都在天上飛來飛去,白天天天下工地看場地,晚上在賓館畫圖,人晒黑了不少,雖然憔悴,但還是神采奕奕。

「來看看你總是好的,我這段時間太忙,本來一直想來看你,但忙起來就顧不得了。」鄭憲文對自己的事情不以為意地帶過,卻細細端詳她的神色,「阿緹,你精神不太好。這段時間怎麼樣?」

「過日子嘛,沒發生什麼事情。」孟緹輕描淡寫。可以值得說的事情一件都沒發生。每天待在那間放著趙同與東西的儲物室時是最平靜的,但也不敢太明目張胆。趙家的耳目太多,做什麼都要小心一點。

鄭憲文問她:「這個暑假,還打算兼職嗎?」

「沒法子去了,」孟緹搖頭,「一點自己的時間都沒有,我現在就等著開學呢。」

她的鬱悶只有在鄭憲文面前才能表露出來。

兩個人閑聊著,時間飛快而過。不過鄭憲文的事情還是多,連午飯都來不及吃,單位的電話就一個個地打過來。孟緹眼看著他站了起來,就要離開。

孟緹張張嘴,很想叫住他,可聲音沒有從喉嚨里出來就消失了。

鄭憲文心有靈犀地回頭,看著她,「阿緹,什麼事?」

他的五官在陽光下很深邃,眼睫在陽光下透出半月形的陰影,那麼深的陰影不是僅靠陽光就能刻畫出來的。這些天他真的很累,孟緹深呼吸一口氣,肯定地說:「沒有,別擔心。」說完微微一笑。

鄭憲文沉聲,「別瞞我。」

「沒有,我可以處理。」

她說話的神態和姿勢鄭憲文很熟悉——戒備和排外,像足了當年的趙知予,他皺著眉頭,猶豫了幾秒,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才心事重重的離開。

還好,還好。情緒控制又上了一個台階。

孟緹一回頭,看到趙伯光和趙初年拿著球杆走過來。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正午了。三個人隨後去了餐廳吃飯。

趙伯光問她:「鄭憲文走了?」

「他還有事。」孟緹斟酌著說,「爺爺,您以後別叫他來陪我了,有事的話,我會主動跟鄭大哥聯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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