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程璟

孟緹在圖書館裡安靜的過完了在北疆的暑假。自孟徵走後,她把手機號換成當地的號碼。然後一個個發簡訊發郵件說自己換號了,坦坦蕩蕩,沒有任何隱瞞。但實際上卻沒有什麼人聯繫她,除了王熙如的電話,她的手機基本上沒有想起過。好像所有人都鐵了心不跟她聯繫。

接近兩個月的暑假足夠的長,她備好了課,寫好了教案,偶爾幫人做做翻譯論文的兼職賺點外快,還時不時去祝明家蹭吃蹭喝,過得很是充實。

阿納經常給她找事做。她家裡有著大片的葡萄園和棉花田,她沒有正式的工作,一直在果園幫忙。七八月間正是葡萄收穫的季節。孟緹於是欣賞一個星期的絕世美人,花了一個星期跟阿納去城外的葡萄園摘葡萄曬葡萄乾,吃葡萄一時沒個節制,吃得簡直不想再提,甚至想到這兩個字都覺得牙酸。

阿納對她的勤勞很讚歎,說她看起來是養尊處優的大城市的小姐,結果完全不是。孟緹也不說什麼,抿著嘴角就笑。

總之,是頗不寂寞的兩個月。

等到這個漫長的夏天過去,新學期開始了,孟緹的教師生涯也算開了個頭。

身為老師的首要責任,是傳道授業解惑;第二個責任,就是被人觀看。

昌河鎮子小,學生的人也少,整個初中部三個年級,每個年級兩個班,每個班四十餘人,孟緹擔任初一的數學老師,楊明菲則擔任初二的老師,沒有升學的壓力,兩人任務比較輕鬆。原以為剛上初中的孩子,叛逆心多多少少是少不了的,畢竟十歲出頭的孩子是最暴躁逆反;結果不是這樣。北疆的孩子比起大城市的孩子,非常淳樸善良。

孟緹這輩子的很長時間都是在跟老師打交道,但輪到自己佔到講台上,就是另外一種感受。她並不怯場,在幾千人面前演講都很從容,但講台下一雙雙渴求知識的眼睛讓她深覺震撼。

她來北疆支教,沒有什麼偉大的志願和光輝的理想,跟「高尚」兩個字更沒什麼關係,無非是找個安靜的角落躲起來。就像是被逼迫著走上了某條路卻發現道旁的風景絕美,責任心油然而生,並且日復一日膨脹加劇。

她備課仔細,上課相當很生動;耐心也很好,私下輔導的時候態度很好,作業批得比誰都詳細;甚至連電腦老師都兼任了,課外活動時教學生上網搜資料,了解熟悉電腦,必要的時候貢獻出自己的筆記本放電影給學生們看。

終日忙忙碌碌,所有人都覺得她老師當得得心應手。孟緹自己也很高興,人一旦有件事情做,人的精神狀態就會好轉。

期間唯一的意外,是丁雷來的電話。

那時是開學後不久的某個周末,她坐在祝明家的葡萄架下,等著阿納叫她一起出門去農場,丁雷的電話就不期而至。那時候她恰好換上以前的手機號碼查看有沒有簡訊,結果手機瘋狂的叫起來,彷彿是昭示著電話那頭的怒火。

孟緹想了想,還是接了電話。

年輕的男生在電話那頭暴跳如雷,「王熙如去哪裡了?她居然騙我!她說等我上大學的!她居然悄悄出國了!一點口風都沒有留給我!不是我到你們學校去問,你們還要瞞我多久!」

孟緹皺眉,冷冷道:「丁雷,如果你再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我馬上掛電話。」

這句話神奇地有了效果,電話那頭的脾氣小了一些,但還是怨恨不減:「我打了你足足幾個星期的電話,今天才打通!」

孟緹頓了頓,開口,「丁雷,你就不想想熙如為什麼這麼騙你?一味的發脾氣有用嗎?你就算把學校都翻過來又怎麼樣?她已經走了,」低沉壓抑地呼吸傳來,孟緹不待他開口,又說:「緣木求魚終究行不通,好好念你的書,也許你可以跟她站在一起。希望你聽懂了我的話。」

她掛掉了電話。每次跟丁雷說話,都異常疲憊。

她不是不震驚的。王熙如雖然一直說瞞著丁雷,但她也沒想到她做得這麼決裂。兩三個月前,她遭遇了人生的變故,大腦一片混亂,確實無暇再去問熙如和丁雷的情況。

手機忽然又響起來,是陌生的號碼。她想不到是誰,有幾秒鐘時間,腦子裡閃過「怎麼這麼多人找」順手摁下,清脆地「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有微弱的電流噪音,說明也沒有掛掉。孟緹以為是信號不好,再「喂」了兩聲,說:「你是哪位?我說話你能聽到嗎?」

那邊的沉默和磐石一樣頑固。

「……還是聽不到嗎?那我要掛了。」

孟緹無計可施,正要掛機,阿納已經從屋內出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緹,咱們可以出門了。」

「啊,好的。」

孟緹扭頭看著阿納,阿納美麗的容顏讓她的心情有了巨大的好轉,因為連續兩個電話帶來的些微焦躁也很快消失殆盡。她關掉手機扔進挎包,彎下腰提起腳畔的旅行包,跟著她一起朝城外的葡萄園走過去。

西域的九月,陽光正好。

日子過得如此充實,時間就像流水一樣的過去了。等到再一次感覺到時間來臨時,秋天已經來到很久了,冬天正在招手。北疆的冬天來的比別處早,秋天大踏步的走掉,十一月後已經有了寒冬的苗頭。城內的樹木凋敝,脫落了葉子,把自己打扮成可憐的小姑娘。

中期考試後,趕上當地的某節日,學校放了三天的假。孟緹和楊明菲得了假,跟著學校的其他老師,去了一趟哈格爾市大採購。中巴車行駛在空曠原野上,來時所見的綠色草皮也消失殆盡,風刮進車廂,每個人都緊了緊衣服,無比確信的意識到:冬天真的到來了。

哈格爾市如果在內地就是小城市,在北疆是中等大小的城市,建城也有百餘年歷史,毗鄰塔基河,城市分為老城區和新城區。老城區有著無數頗有趣味的小巷子,保留著大量的北疆傳統建築和風俗習慣,走一路就飄一路烤饢的香氣;新城區則相當現代化,很多人都是在新城區工作,下班後回到老城區住宿。

孟緹和楊明菲在城市裡逛了一天,在老城區的小家庭旅館住了下來。對兩個窮老師而言,家庭旅館相對便宜,並且也很乾凈。

兩個人吃了點手抓羊肉當晚飯後,孟緹買了幾本雜誌上樓。她已經很久沒看過雜誌了,在昌河,只有一個很小的報攤,看不到什麼雜誌。兩人在昌河這段時間,娛樂活動很少,住處自然是沒有電視的,網路時好時壞,幾乎與世隔絕。

很久沒有進行行走一天的劇烈活動了,楊明菲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電視里,正播放著一則娛樂新聞。她對電視電影一直很熱愛,娛樂明星更是如數家珍,基本任何電影,只要瞄上一眼就能告訴你是哪部電影,八卦水準極高。

孟緹靠著床看雜誌,奈何電視的聲音實在太大,她頭疼地忍不住抬起頭,瞥了一眼電視,恰好看到了某個娛樂訪談節目的片頭,隨後講解聲隨之響起。

「電影《故國》已於日前拍攝完成,將在新年檔公映。現在,該劇導演陳復帶著劇中主演為此劇展開宣傳……」

三十多歲的年輕電影導演帶著英俊的男主角男配角,美麗的女主角出席某個娛樂訪談節目。這片子的演員都是最紅的青年演員,受到的關注可想而知,現場的掌聲不斷。然後在兩位主持人的帶領下,進入了訪談階段。

這劇的男配角是楊明菲的偶像,她看新聞看得兩眼發亮,握手成拳:「真是聲勢浩大的宣傳啊,我頓時有了興趣了。新年檔的話,我過年回家一定要去看。」

孟緹沒有搭話,眼睛還盯著屏幕,現在切入了《故國》的片花。起初是陰暗的色調,黑白鏡頭剪出了女人的側臉,美麗的臉蒙在頭巾下,半明半暗的晨光中,臉色蒼白沒有血色。她坐在人力車上,懷裡抱著箱子,人力車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走向擁擠陳舊的江邊碼頭,長鏡頭忽然一轉,給了一幕江邊的全景,就像小說里形容的那樣——

天色未明,江邊風寒霧重,碼頭上的吆喝一聲連這一聲,挑夫擔著一擔擔貨物在霧中上上下下;擠擠挨挨的商船亮起了各自的油壺、電石燈和汽燈,如繁星閃爍在江岸閃爍;船上亮著萬盞明燈,江邊的懸崖,杉木杆子撐起了一幢幢木樓。

楊明菲眼睛沒從電視上挪開,忽然開口,「孟緹,我記得你很喜歡這部小說原著吧?如果你放假不回家的話,去哪裡看電影呢?」

孟緹心神都不在這裡,隨口說:「總會有辦法的。」

所有的電影訪談,都有一個基本的邏輯,就是不遺餘力的宣傳和吹捧。主演和導演侃侃而談,敘述著對電影里角色的理解,這樣一通閑聊,話題很快回到原著小說上。

《故國》這部小說講述的是二十世紀初,亂世里一對兄弟的故事。兄弟兩一直相依為伴,甚至愛上同一個女人,但最後卻走上不同的道路。這是范夜最長也是最帶著歷史沉重感的小說。故事情節孟緹可以倒背如流,也是她最喜歡的作品之一。

主持人問導演:「陳導演,其實我跟您一樣,也是范夜的粉絲,這本小說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