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溫暖(下)

趙初年顯然沒有被這樣的恭維擊倒,瞥他一眼,不露情緒地淡淡開口:「朱建明,你不想修電腦了?」

「這就不對了,你別威脅我嗎,」朱建明的語氣雖然還有玩笑的意思,但看上去似乎的確被威脅到了,臉上的皮膚都繃緊了,「同窗之誼按下不表,好歹我也幫你寫了那麼多論文嗎。」

趙初年面無表情,「別亂說話。」

一旁的孟緹心裡盤算著另一件事,她真的有點詫異。如果趙初年只是想追求成就感當老師,那麼在哪裡都是一樣的,並不用拘泥於平大。而他的母校在全國數一數二,比平大的知名度的確高出了一截。

她扯了扯趙初年的衣袖,問出來:「說起來,趙老師,我還真不知道你來我們學校任教有這一層淵源呢。」

在燈光下她看到趙初年神色陡然一變,本來平靜的眼神直視朱建明,銳利得宛如刀鋒,但那尖利的神色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甚至還露出個看不清情緒的笑:「我是本市人,回到家鄉工作也沒有什麼不對吧。」

聲音平和,可聲音分外沙啞。

朱建明滿臉追憶:「噢,當時你跟我要推薦的時候可沒說是為了回家吧,我倒是記得你以前你有次說過能不回來肯定不回來的。」

「幾年前隨口說的話,怎麼能當真。」

「那時候是挺早了,我記得剛剛認識你不久吧,你跟老闆說的這話,」朱建明瞭然地點了點頭,對孟緹詭秘地眨眨眼,「孟小姑娘既然那麼擔心你們趙老師,也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吧。你們趙老師可有錢了,讓他請你吃大餐。」

孟緹又無奈又好笑地想,我吃過他請的大餐真是太多次了,但這話不論如何也不能說出來,禮貌地笑著打算拒絕,沒想到趙初年先給她解決了麻煩。

「她就不去了,已經很晚了,」趙初年說,「咱們隨便去吃點就好。」

孟緹「嗯」了一聲,再一次叮囑他不能吃辣和刺激性食物,才走到道旁取了車回去。

很快孟緹就發現,自己的願望和實際的情況背道而馳。趙初年的嗓子一點都沒好轉,電話里聽起來還是那麼糟糕,還隱約有著加劇的態勢。孟緹十分憂心,三番兩次地勸他好好保護嗓子,他也只是笑著敷衍過去,並不以為意的樣子,讓她別擔心太多。孟緹沒法不擔心,坐在講台下,聽著他用沙啞的嗓子劃重點,看著他靠潤喉葯和毅力才能撐下一個半小時,心裡真不是個滋味,恨不得立刻把他從講台上拉下來。

她很清楚,每到期末,總是學生受苦老師也受苦的時候。學生要準備考試,老師更是忙得不歇腳,課程多,學生自然也多,除了上課之外,每門課都有不少答疑——以趙初年受歡迎的程度,加上從不拒絕學生的口碑存在,孟緹用頭髮都能想像出,有趙初年在的教室辦公室,會出現怎麼師生和諧的盛況。

果不其然,當她帶著葯走向文學遠的老師辦公室時,還在門口就被嚇了一跳。

答疑問題的學生幾乎擠滿了並不大的辦公室,而其中不少學生都圍在趙初年身邊,女生尤其多,準確的說是把趙初年的辦公桌完全圍住,完全是眾星捧月的架勢。而門口的她連一個背影都看不到,只能依稀聽到幾句「趙老師,這道題考試會不會考到」「趙老師,文學史好難學啊」之類的聲音。

她猶豫了一會,把那袋子葯交給了坐在門口顯然沒有趙初年那樣熱門的路吟,托他轉交,才轉了個身走了。

下了台階沒幾步,卻跟匆匆忙忙上樓的朱建明碰了面。他依然抱著那隻招牌式的筆記本,滿目的憂色。

兩人視線一對上,他很快露出笑臉,「啊,孟小姑娘又碰見你了,出來的時候我還在想會不會遇見你呢。我們真有緣分啊。」

孟緹抿嘴樂,她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朱建明,只好模糊帶過,「呃,你電腦又壞了?」

朱建明十分沉痛的點了點頭,鬱悶地嘆了口氣,「是啊,忽然就黑屏了,再開機就死了。沒辦法,只能來找趙初年了。」

孟緹想了想,「趙老師現在很忙,不然把你的電腦給我,我幫你修吧。」

朱建明吃驚,「你會修電腦?」

孟緹撇嘴,心說我爸爸可是計算機學院的教授,修個電腦這種小事我能差到那裡去,「還行吧。」

「你不是文科生?趙初年的學生?」

「呃,我學數學,趙老師是我選修課的老師,」孟緹指了指文學院外的小花園,「過去那邊坐吧。」

於是兩個人就坐在文學院門口的小花園裡修電腦。畢竟是冬天,花園裡草木殘破,幾棵高大的冰冷冬青呈現出生機勃勃的態勢,樹葉上掛著一點霧凇,反射著點點白光。石桌石椅在寒風中置放太久,剛坐下來渾身立刻像掉入了冰窟了,又冰又冷。孟緹朝手上呵了口白氣,打開電腦,這次開機順利無比。

「這不是沒有壞嗎?」

朱建明大為不解,「為什麼在我手上就開不了機呢。」說著就惱火的拍了鍵盤一下,「這破電腦,我才剛買沒多久啊,只知道給我臉色看,在別人手裡都是好好的。」

孟緹關了機,又開機,重複數次都很順利,證明了這電腦顯然不像它主人說的那麼壞得那麼誇張。

她關上電腦,「我估計是你的使用方法不對。」

「趙初年也這麼說過,」朱建明很陳懇,「我也沒覺得用得很誇張啊。」

跟不懂數學的人談統計學很痛苦,跟不懂計算機的電白交流更是白費勁,孟緹很了解,不打算跟他繼續分辯,莞爾一笑,叮囑他,「嗯,總之小心點用吧,筆記本更是要注意保護。開機後盡量不要晃動。」

她唇形很好,不厚不薄,紅潤得好像帶露的花瓣;彎成了新月形,笑起來嘴角微揚,白皙的臉頰上,小小的笑靨若隱若現。在大冷天里看到這樣的笑容,朱建明也情不自禁地跟著笑了,下意識開口,低語一句。

「難怪趙初年那麼喜歡你啊。」

說的聲音很輕,孟緹卻聽到了,臉一熱,「你說什麼啊。」

既然已經失言,朱建明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才說:「呃,你聽到了?我這張嘴巴真是藏不住話啊,當我沒說過好了。」

孟緹哭笑不得,「你都說了好不好。」

朱建明把筆記本抱在懷裡,抬頭看了會天,才用斟酌的語氣徐徐說,「我說的是實情。跟趙初年同學也四五年了,從來沒看到他對女孩子像你這樣好的。」

「那是怎麼回事?」

孟緹心說我就見過你一次,你怎麼就得出了這個結論,實在太沒道理了。但她沒有反駁,鬼使神差地問,「他對女孩子是怎麼樣的?」

她問話的時候眼睛亮得好像兩粒黑珍珠,難得被美女這樣注視著,朱建明假咳一聲,摸了摸下巴,不由自主端起了架子,慢條斯理開口。

「他女生緣一直很好。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追他,尤其是我們學院的院花,那叫一個才貌雙全美麗大方,追他足足半年,可他躲得遠遠的。我們嫉妒得眼睛都綠了,都覺得他腦子一定有問題。」

孟緹詫異地「噢」一聲,「他那麼生人勿近啊?」

「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冰山,他很有禮貌,」朱建明斟酌著用詞,「這麼說,他從來不主動接觸女生,但女生請他吃飯或者出去玩,推辭不掉的情況,付錢的都是他,也僅此而已。該做到的事情他做得很合適,除此外,別的就不用談了。」

曾經的趙初年的形象漸漸浮出水面,孟緹說:「他現在似乎也是這樣。」

「不一樣,」朱建明搖了搖頭,但卻沒有進一步說下去的念頭,轉了個話題,「總之,他跟我不一樣,我研究生的時候已經開始上課了,他則是從來沒進過課堂。所以他非要到你們學校來當老師這事,讓我們挺吃驚的。我當時還嚴重懷疑他能不能當好老師,現在看著,幹得還不錯嗎。」

「很多學生都喜歡他。」

「那就好,」朱建明夾著筆記本站起來,「我還是上去跟他打個招呼,我明天就回去了。」

孟緹頷首,「嗯,那我就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

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透露的這番話,讓孟緹忍不住上了心。

她回到教室上自習,準備即將來到的期末考試,還時不時的想朱建明的話,不得不承認,她能認識趙初年真是極大的巧合。她想了想,去走廊給趙初年掛了個電話。

他過了很長時間才接電話,大概是學生使他費力淘神;嗓子還是沙啞的,孟緹把托路吟把葯轉給他的事情說了一次。

「還沒有。你來了怎麼不找我?」

「圍著你的學生太多啦,」孟緹叮囑,「記得吃藥啊。」

「我一直在吃的,沒有用。」

正說著,趙初年那邊一陣嘈雜,孟緹打消了說下去的念頭,很快掛了電話。坐在座位上了想了想,拿好車鑰匙,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書包和書就回了家,路過農副產品市場時,買了幾斤雪梨才興高采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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