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丁雷(下)

給父母打了電話之後,王熙如覺得異常疲倦,靠著靠墊喘息不停。想著父母在電話里的震驚和焦急,心裡忍不住的酸楚。護士扶著她靠床坐好,她笑著道了聲謝謝。手裡握著孟緹留下來的手機,直到手機外殼開始發燙才慢慢放下。

麻藥的效力慢慢過去,一陣一陣的疼痛從小腿上傳來,好像肌肉和骨頭正在打架,用這樣的方式嘲笑她這個無能為力的主人。

王熙如咬著牙跟疼痛鬥爭,忽然聽到門「吱呀」一聲,抬頭一看,趙初年拎著水果籃抱著只插著鮮花的花瓶走進屋子,徑直朝自己走過來。

想起孟緹早上那番話,王熙如擠出個笑招呼:「趙老師。」

趙初年走得近了,把水果籃放在她床邊,又放下那隻花瓶,淡淡的幽香頓時飄散過來。

「你這是……」

趙初年陳懇地跟王熙如鞠了個躬,「你也許聽孟緹說了,害你變成這樣的是我的堂兄,他昨天晚上喝多了酒引起了事故。實在很抱歉。等他稍微好一點,我大伯會讓他親自來向你道歉。」

香氣馥郁提神,回味悠長,王熙如覺得疼痛散了不少,也恢複了一點精神,「趙老師,麻煩你了。你不用跟我道歉,不是你撞的我,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趙初年看著她一動就立刻痛苦地皺起了眉頭,立刻摁著她的肩膀:「別動。」

王熙如只好不動了,趙初年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指了指那一籃子水果,「你喜歡吃哪幾種水果?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乾脆全買了。」

王熙如感動之餘也有些頭痛,這麼多水果撐死她她也根本吃不了,放在病房肯定是要壞掉的。不過別人都送上門了,也不好拒絕,只能說:「趙老師你太客氣了。」

趙初年微微垂了垂目光,嘆口氣,「我這個堂兄有時候是飛揚跋扈不聽人勸,對不起。」

豪門子弟或多或少都有這個毛病,王熙如也不是不知道。說實話,對肇事者的怨憤也不是沒有,憤怒地時候恨不得連他的家人一起詛咒,可看到趙初年那張真摯的臉,因為熬夜也些微有些疲倦的模樣,也實在恨不起來,心裡某個角度甚至還有些感動。畢竟做錯事的不是他,反而還要幫著處理後續的事情,也很辛苦。

王熙如無奈:「吃一塹長一智,我只能這麼想了。」

趙初年拿起一隻梨問她喜不喜歡,王熙如點點頭,他從籃子里抽出一隻小小的水果刀,慢慢削起皮來,跟她閑聊。

「說起來,孟緹不在嗎?早上我來看過你一次,那時候她剛來。」

「她去我兼職的學校拿我打工的工資了,我現在什麼都幹不了。」

「你們的感情很好,一般的姐妹兩都沒有你們這麼深的感情,」趙初年說,「昨天晚上我看著都很感動,真是很惹人羨慕。」

「是啊。」王熙如微微笑了,「沒錯,能在大學時候認識這個朋友,我真是再無遺憾了。」

趙初年眸光微微閃動,並不掩蓋自己對這個話題的興趣,「嗯,孟緹是很善良。她說寧可自己受傷都不願意看到你躺在病床上。」

「真是傻姑娘,」王熙如闔上眼睛,溫暖地笑了,「別人對她一份好,她就回報十分。」

趙初年用循循善誘的語氣引誘她說下去,「是這樣嗎。」

王熙如隱約猜到趙初年想問什麼,也想聽到什麼,笑了笑,睜開眼睛問:「趙老師你喜歡她嗎?」

趙初年沒想到她居然這麼直接的問出來,心裡感慨這個女孩的聰明果然不僅僅表現在成績單上,她身上的確跟一般人有不一樣的地方。他也跟著微微一笑,很坦蕩地承認:「是的,我很喜歡她,她實在太像我妹妹了。」

「啊?」王熙如也一愣,沒想到裡面還有隱情,吃驚地都忘記了身上的疼痛,「你妹妹?你有妹妹?」

「是的,」趙初年面露追憶之色,「我有妹妹的,我唯一的妹妹。」

他把削好的蘋果遞到她手裡,用低沉緩和的嗓音說起妹妹,整個人都沉浸在另一種精神狀態里,宛如百鍊鋼立刻變為繞指柔。那是無法矯飾與偽裝的感情。

「我妹妹比我小了快六歲。大概十五六年前,我們因為一場變故失散了,這些年我都在找她。」

王熙如腦子裡問題一個接一個,也問詫異出來,「十六年前?那你妹妹不過幾歲吧,小孩子樣子變得挺大的,你怎麼判斷誰是你妹妹誰不是?世人皆知孟緹是孟教授的女兒,絕不會是你的妹妹啊。」

趙初年垂下目光,靜靜地沉默了一會,削梨的動作也停滯了,長長的果皮晃悠悠垂在空中,拖到了地面。病房忽然變成了冰窖,而他則因為寒冷,人都被凍僵了,動彈不得,只有睫毛細微的抖動著,像是昆蟲扇動著透明的翅膀。陽光從窗外照射過來,畫筆般雕出了他眉目間的陰影。

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他,王熙如竟然有點挪不開視線。

他把削好的梨放在遞到王熙如手裡,才在她飽含憐憫的目光下開口,「我知道的,我這大概是移情作用。只是看到孟緹就忍不住想起我妹妹,總想把最好的東西全都給她,補償這麼多年她的辛苦。」

王熙如低聲嘆了口氣,她並不會勸人,也知道那些不痛不癢的關懷只是在對方傷口上再撒一把鹽,於是也沉默了。

孟緹回到醫院的時候天已經晚了,中午的時候她已經把醫院摸熟了,在醫院外買了些水果、鮮花才進了病房。

王熙如坐在床上,小桌上放著筆記本,因為胸前的傷,她姿勢十分古怪,但聚精會神的狀態,完全沒注意到她回來了。

孟緹走過去看了一眼,她正在看一篇英文論文;滿屏幕都是複雜的矩陣,她把水果放在床邊的小桌上,笑眯眯地打招呼:「我買了水果回來。」

「已經有了,」王熙如被打斷了思路,看清楚來人是孟緹後下一瞬間露出開心的笑容,「買什麼啊,你破費了。」

孟緹這才發現地上那隻大得驚人的水果籃和柜子上的那隻青瓷花瓶和瓶子里的漂亮百合花,明明她離開前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

「這些是誰送來的?」

「趙初年老師,」王熙如側了側身子,正對她。

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孟緹有點失語,片刻後才「哦」了一聲。

王熙如靠著墊子,表情也有些困惑:「他先是因為他堂兄的事情跟我道歉,謝謝我不計較什麼的,最後跟我要走了銀行賬號。做人做到這個份上也真是很完美了,弄得我都不知道說什麼。」

孟緹點點頭:「他是很周全,百密不疏那種。」

王熙如仔細端詳著她的五官,「他還問了問你的事情。」

「問我?」

「你猜他說什麼,」趙初年走後王熙如睡了一覺,疼痛散了不少,精神比起下午更好了一些,「他說你很像他失散的妹妹,所以他很喜歡你,對你特別好。」

這倒是前所未聞。孟緹睜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他失散的妹妹?」

「對,他就是這麼說的,說起他妹妹的時候,他真是黯然神傷的樣子,我看著都替他難過啊。他啊,大概是把你當感情的替身了。」

「也不知道他怎麼錯以為我是他妹妹的,兄妹應該都很像吧,你看我跟他哪裡像了?」

孟緹有點哭笑不得,同時心裡某個角落終於慢慢放下心來。原來趙初年只是認錯人了。

「也不能這麼說,你跟你哥哥就完全不像啊,真要比起來,你還是更像趙初年一點,至少你們都是雙眼皮,」王熙如搖頭,「雖然你的確不是他妹妹,他也很清楚自己找錯人了。你沒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樣子,那麼英俊的一個人黯然神傷……哎哎,看得我好難過。要讓學校的女生看到他這樣,估計爭著搶著當他妹妹寬慰那顆受傷的心啊。」

孟緹眼珠子一轉,「妹妹是沒有的,弟弟卻有一個啊。」

「嗯?」

孟緹嘿嘿笑起來,「我今天可是幫你好好教訓了一下那個經常打電話過來纏著你的學生了,」說著想起離開時候看到他被保安生拉活拽帶走的模樣,微笑變成了大笑,「那孩子實在太不懂禮貌了,不教訓他一頓他大概一輩子都不知道分寸吧。」

王熙如彷彿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你做了什麼啊!」

孟緹眉飛色舞地把下午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尤其不忘形容他的臉色:「那個青青白白的樣子啊,估計恨死我了。」

王熙如的臉本來就蒼白的臉失去了最後一縷的血色,呻吟了一聲。

孟緹以為她身上疼,一驚,站起來:「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你說的是丁雷?」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個子很高,看上去像是鍛煉過的。」

王熙如看起來好像就要哭了,「你以為我一直容忍、不敢惹他的原因是什麼?他成績很差,脾氣暴戾,是他們學校的老大難,打架鬥毆什麼都干。他已經參加過一年的高考了,沒考上,所以他父母才送他來補習學校。他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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