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浦(下)

結果他們從學校正門出去,穿過天橋走到對街,再步行幾百米後,兩人在某輝煌的大廈的中餐廳坐了下來。

正是吃飯的時間,餐廳已經有不少人。環境優雅,整體色調是明黃色,屏風、隔牆、扶欄,還有流水潺潺,把裝飾得宛如江南園林。服務員小姐一個個修長婉約,美艷動人。真是一個很有誠意的的餐廳,請人來這裡吃飯,真是表現了足夠的心意。

趙初年拿過菜單給她,孟緹看了下價格,價格並不太離譜,但也不便宜,她眼睛在菜單上打轉,卻完全沒看進去,隨便點了兩樣就應付過去。趙初年用很自若的語氣跟服務員交談點菜,她在心裡暗自琢磨了一下,等服務員離開之後才說:「那個,趙老師……你借我書,還請我吃飯,讓你這麼破費真是不好意思。下一次換我請你吧。」

趙初年眸光柔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用跟我客氣。至少等你工作了再說吧。」

「那不知道還得多少年呢,」孟緹擺手,「我很快可以拿到獎學金了,到時候我請你吃飯。我不會忘記的。」

「咱們見面的機會很多,」趙初年微笑,「不用著急一時。」

的確是這個道理。孟緹也放棄了跟他的口舌之爭。

菜很快就送上桌,分量不多,盤子卻很大,小小的雙人桌居然就排滿了。孟緹忙了一個早上,還騎車在學校書市間來回幾次,早餓得前心帖後背,不客氣就大塊朵頤。

相比之下趙初年反而斯文得多,彷彿吃飯並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更多時間都在給孟緹夾菜,甚至還幫她挑出魚刺,魚肉放到她的碗里。

孟緹哭笑不得,放下了舉著筷子的手,「趙老師,你吃你自己的吧,求求你別管我了……」

「嫌我做的不好?」趙初年若無其事地笑,「上次在鄭院長家吃飯的時候,我看到鄭憲文也這麼做,而且你也沒說不好。」

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孟緹想了想,似乎真是這樣,於是點點頭承認:「鄭大哥跟別人不一樣……他從小就很照顧我,小時候我不喜歡吃魚,他都把魚刺挑了喂我吃,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

趙初年神色不變,連醞釀情緒的瞬間都看不到,帶著我自巍然不動的從容表情,「那你把我當成他就可以了。」

孟緹搖頭:「不可能的。」

「為什麼?」

「他跟別人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誰都替代不了。」

幾問幾答之後兩個人都怔住了,同時放下了筷子。孟緹一瞬間心裡開了鍋一樣,懊悔自己說錯了話,只盼望趙初年沒聽出她的弦外之意,想用笨拙的言辭補救,可說了句「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就張口結舌的愣住了,也沒了下文,不論如何都說不下去,雙手下意識去尋個支撐的東西,只好重新抓起了筷子捏緊後發怔;趙初年盯著她片刻,然後垂下了視線,伸手去剝了只蝦子放在空碗里,連同那隻裝滿剝得雪白晶瑩的蝦碗推到孟緹面前,這才忍俊不禁地笑開:「我跟你開玩笑的,隨口追問了兩句。瞧你緊張的那個樣子,到底是小姑娘,真是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緊張氣氛頓時奇妙地化解掉,孟緹鬆了口氣,瞪他:「誰說我開不起玩笑?」

趙初年抽過紙巾擦了擦手,慢條斯理地笑起來,聲調全然是最溫柔的哄人語氣:「對對,是我錯了。不說這些了。吃飯吧。」

當然,說到底他們也只有兩個人,不論怎麼吃,還是剩了很多菜。趙初年找來服務員打包,還滿滿當當的裝滿了四五個飯盒。孟緹勤勞的把袋子抓在自己手裡,跟著趙初年離開了餐廳坐電梯下了樓。

沒想到趙初年去了這棟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地方大得一眼看不到盡頭。孟緹以為這裡是離開大廈的捷徑,沒有多問,乖乖跟在他身後。兩個人在停車場轉了幾圈,趙初年在某一輛簇新的銀灰色轎車前停下,又熟練地拉開副駕位子旁的車門,才轉身過來,對目瞪口呆的孟緹點頭示意:「上車吧。」

眼神掃到汽車的標誌,孟緹滿臉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你……你,居然有車!」

「有的,我一直把車停在這裡。」

趙初年低聲笑了,把她推到車子里關上門,自己隨後也上了車。

孟緹繼續眼神發直的狀態,喃喃自語:「有車就算了,還這麼奢侈的!髮指啊,令人髮指啊!」

難得看到她這樣僵硬的表情,趙初年身體不受控制,傾身過去拍了拍她的臉,撥開她前額的幾縷髮絲。她皮膚猶若柔荑,手指忍不住稍作停留;然後才幫她系好安全帶,又發動引擎,穩穩把車倒出了停車場,才慢條斯理問:「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有車嗎?」

「不是不能,」孟緹緩過神,搖頭,「我只是納悶,你的收入怎麼可能買的起這麼好的車子?難怪你一直作風低調,不把車停在學校,真是太招搖了。我爸媽工作一輩子都沒買輛車,嘿嘿,說起來還是學校的教授呢……當然不是買不起,只是買得起時我爸媽都老了,壓根開不動也不想學,還考慮著給我和我哥攢錢買房子呢,當然現在不用操心我哥了,只有我一個人。」

「我倒是忘記你爸媽都是教授了,大學老師的工資水平你也許比我還要清楚,更何況我才剛工作是不是?」趙初年笑著安撫她,「我雖然沒什麼錢,但我好歹還有個爺爺和伯父啊。這車不是打家劫舍來的。還有什麼問題,一起問了。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只有一個問題,」孟緹盯著他的眼睛,彷彿想用意念力把他的身體看出一個洞來,「你每個月的工資夠你這輛車的開銷嗎?」

趙初年哈哈大笑,車子上了寬敞筆直的公路,風灌進車廂,吹開了他的頭髮,「勉勉強強吧。」

見過車之後,孟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淡定,因此在見到趙初年的車子駛入南浦一帶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表情,沉著得好像一個見慣世情的老人,一個問題都沒有,好像跟這棟屋子的主人是相熟多年的老朋友,而自己來過此地若干次了。

其實她沒想到趙初年住在這種地方。

這一帶地處市郊,前幾年才修好,房子大都是私人的度假別墅。環境極佳,背靠著一座叫南山的小山丘,腳踩在流水旁,流水從南山中而,帶著樹木青草的氣息,在山腳下凝成一個深碧而潺然的大湖,視野好得令人髮指。道路不寬但是極其平整,灌木修建得很整齊,車子行駛很久後才會看到一棟類似度假山莊的別墅。在孟緹所知道的傳說中,在這一帶的有地產的人無不非富即貴。

孟緹先下了車,站在院子里,觀摩著那棟獨門獨棟帶花園的房子,等趙初年把車停好。花園鋪滿青草,空出了車道。她用評判的眼神看了看屋子的結構和恍若蘇州園林的院落,想到了這裡和市中心的距離五十分鐘的路程,心說難怪他要開車上班。

趙初年從車庫出來,問她:「屋子怎麼樣?」

看上去的確讓人覺得舒服,孟緹清了清嗓子發表感想:「還不錯,風水書上說,山管人丁水管才,這個地理位置真是沒的說。」

「你還看風水書?」

「風水也是建築學的一部分,我偶爾會翻著看看。」

趙初年拿出鑰匙開門,隨口問:「因為鄭憲文的關係?」

孟緹驚訝於他的敏銳,側頭回答:「嗯,建築學的書挺好看的。」

屋外環境奇佳,穿過巨大的陽台進到屋子裡,竟然是另一派天地。原以為跟外表相得益彰的豪華氣派裝修沒有看到,反而異常簡樸,地板光鑒可人,牆壁白得讓人覺得晃眼,客廳里只有沙發茶几和兩大盆冬青樹,完全沒有什麼多餘的傢具,連個電視都沒有。

好像看到一個金碧輝煌的盒子,自然以為裡面是珍寶,結果打開後發現,裡面空空如也。落差實在太大,以至於都不知道說什麼感想。孟緹左顧右盼一會,怎麼都看不出活人或者說其他活人存在的證據,忍不住問:「你一個人住這麼大這麼空的屋子?」

「我是一個人住,」趙初年莞爾,「不用這麼失望吧。」

「能不失望嗎,以為可以看到傳說中的豪宅,你這屋子裝修得還不如我家呢,」孟緹感慨萬千,「趙老師,沒想到你對住的地方這麼不講究。我始終覺得,覺得房子還是要有點人煙氣息比較好。」

「更差的地方也住了那麼多年,倒沒什麼關係,」趙初年不以為意,「樓上裝修得好些,我們馬上上樓去。這屋子本來是我二伯父的,他就喜歡安靜簡樸。他幾年前去世後,這屋子基本上就閑置了下來。我爺爺知道我要回來工作之後,臨時找人打掃一下,略微搬了些傢具進來,就成了你看到這個樣子。」

「啊,原來如此。」

「抱歉讓你失望了。既然你不喜歡的話,我過幾天讓人搬一套傢具電器進來。你喜歡什麼樣的傢具?什麼風格?梨木還是紅木?」

本來孟緹完全是玩笑,但沒想到趙初年居然當了真,而且不但把道歉說的推心置腹,連徵詢意見的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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