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4章 不如相忘於江湖

只不過並不是所有的好心腸都有好報的。只要住過宿舍的人都知道,那宿舍樓下的大媽猶若鐵麵包公,是最不近人情的。那老師看了看她簽好的東西,冷著臉恩了一聲,說道:「現在軍訓呢,還有五分鐘就下課了,你們等著吧。」

「什麼?等著?」

陳露這下有些怒了,但是她又沒辦法把宿舍老師怎麼樣。現在沉痾在外面軍訓,她難道還能在那些穿著都相同的新生里去翻找一個人嗎?那些教官不把她踢出來才怪。

「好了女兒,咱們今天是來道歉的,等吧。」

王莉娜心裡又補了一句,哼,要不是看在那億萬家財的面子上,她哪裡會冒著大熱天在這裡等人?

「哼。」

陳露轉過身去,怒不勝收,宿舍老師瞥了她一眼,暗道這是誰家的姑娘這麼不懂規矩。

其實現在也已經十一點多了,很快,操場上開始吹起了口哨聲,一群群穿著綠色迷彩服散發著臭汗味的新生們脫了頭上的帽子,然後一邊晃著帽子當扇子,一邊解開上衣搭在肩膀,露出了裡面統一的短袖文化衫,扎眼看去還真是壯觀。

伍楠那強悍的氣場在她們宿舍註定了要圍著一圈女生的。無論如何,充滿痞子氣息壞壞的又不乏正義感的人,無論男女都是惹人稀罕的對象。所以很多人還故意來跟她攀談,她弔兒郎當的晃到了宿舍,一眼就看見了陳露和王莉娜站在宿舍老師辦公室門前。而陳露和王莉娜穿的和花仙子一樣的身影自然是在這成堆的綠色里扎眼極了,她想看不見都不行。

她示意旁邊的女孩子們先上樓,然後嘴角翹著邪笑,來到了陳露的身後,還沒等對面的王莉娜看見,她就已經一把推了過去,陳露腳下一打滑,失去了平衡,頓時向前擁去,嚇得啊的一聲。王莉娜更極品,她尖叫一聲竟然還往旁邊躲了一下,陳露啪的一聲就鬧了個前趴,胸口還晃了好半天,好似又要有什麼東西掉出來了似地,陳露連忙用手去捂,最後可算是沒有影響形象。但是緊身的裙子禁錮著她的腿,爬了半天才在王莉娜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伍楠嘴裡嚼著木糖醇,眼角一挑,把肩膀上的衣服一搭,壞笑道:「哈哈,怎麼的沒掉下來啊,換了胸墊啦。我看啊,用你這身衣服的錢去沖點硅膠吧,豐胸而已,不貴。不然連我的都比不上,還敢來找我們沉痾來?你害臊不害臊啊你。」

陳露這可是第二次被伍楠羞辱,她怎能再沉得住氣,剛開口:「你——」

伍楠就立馬頂了上去:「你什麼你?」

「我——」

「我什麼?」

「沉痾她——」

「她什麼她,我告訴你,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恩怨怨,到了這裡,都給我老老實實滾出去!願意打願意罵你去找她去。怎麼,沉痾不在,你們這就是在等我嘍?是想來個恩怨分明呢,還是立馬給我滾?我伍楠恭候大駕!在學校就不太好了,我怕血濺到周圍這美麗的花花草草,到時候你賠得起嗎你!」

伍楠這張嘴可真夠厲害,逗得周圍等電梯的女生哈哈大笑!現在可是午休時間,無論是大一新生還是大二大三的老生,都是休息的點,這女生宿舍一層聚集了沒有三四千人也有一兩千,陳露和王莉娜見到丟了這麼大的人,沉痾還不在,還哪裡敢從這裡待下去?

氣急敗壞的王莉娜看著自己的女兒受欺負,當然也不能束手旁觀,但是也不能幫忙上手,這打起來就更丟人了。她無奈之下緊忙捧起陳露,指著伍楠的鼻子道:「你,你個假小子,給我等著!」

伍楠上去就做咬狀,嚇得王莉娜緊忙的鬆了手,扶著陳露一瘸一拐的擠出了人群,伍楠更是哈哈大笑起來。而她們走的時候,手提包里滾落了一個粉餅盒,上面迪奧的字樣此刻卻如此不起眼。

而剛剛圍在一旁的孟琪和曹金枝把這件事從頭到尾的目睹了一邊,那孟琪雖然人站在曹金枝的旁邊,但是已經躍躍欲試的想去吹捧伍楠了。曹金枝卻盯著那盒迪奧若有所思。而後,她輕輕碰了碰孟琪,說道:「孟琪啊,你先和伍楠她們上樓吧,我去再買點東西回來。」

這句話自然正中攀權富貴的孟琪下懷,她樂不可支點著頭:「好好好,那你快去快回啊,我走了!」說罷,連跑帶顛的就湊到了伍楠身邊開始答話來。

而曹金枝則是趁著人們的注意力都挪開之際,偷偷撿起了那盒粉餅,轉過身就向外跑去。

外面,陳露和王莉娜正開著賓士的車門,坐在座椅上擦著腿上的灰塵,還打開了一個創可貼準備貼上剛剛擦傷的地方。陳露一邊弄一邊咒罵著,當她抬起頭來,發現自己那盒粉餅遞到了眼前。

遞粉餅盒的自然就是曹金枝。陳露一把拿過那盒粉餅,問道:「你是誰?」

曹金枝低下頭來,諂媚的笑了笑,幫著陳露把創可貼貼在了腿上。

「我是沉痾的舍友,曹金枝。」

這一個伍楠就已經讓陳露和王莉娜焦頭爛額了,又來了一個曹金枝,嚇得陳露花容失色,頓時和王莉娜緊張起來。

「你還過來幹什麼?剛剛欺負我們欺負的還不夠慘嗎?」

曹金枝笑了笑,搖頭道:「我哪裡是欺負你們的啊,我跟她們不一眼,是來幫你們的。」

陳露疑惑的抬起頭,心裡揣滿了蹊蹺,問道:「幫我們?你要怎麼幫?」

「怎麼幫……那就看你們有多少誠意了。我這人,只認名牌,不認人。你們自己考慮吧。這是我的電話,有需要,隨時恭候。當然,需要的代價你們懂得的。」

說罷,她拿出筆來,在那個被剝落的創可貼包裝紙上寫下了自己的電話,遞給了陳露。而後一臉笑意的望了望車子,轉身離開了。

陳露拿著她的電話若有所思的看著,一邊回到車裡一邊反手關上門。

王莉娜一邊啟動汽車,一邊看了眼走了的曹金枝,問道:「怎麼回事?」

陳露笑道:「沒什麼。只不過,這次好像咱們有了內奸了。哈哈哈!慢慢等吧,我就不信她一直都不回宿舍。」

另一邊,沉痾早就把車子開到了白老爺子在物華天寶的別墅里。

一路上,周校長一直左瞧右看的,一邊看還一邊感嘆,幾十年了,珠虹市的變化可真大。而到了物華天寶,她似乎有些詫異,直到車子停了她才回過神來。

似乎喃喃自語,她長嘆道:「哎,他竟然真的把這裡建起來了。」

沉痾沒有聽清,又問了一遍:「周校長你說什麼?」

周校長搖搖頭,答道:「哦,沒什麼。咱們到了?」

沉痾笑著點頭:「到了。」

說罷她和雪兒下車來,一行人也在這陣從屋子裡魚躍而出,打頭的自然就是白墨,他來幫沉痾把輪椅從後備箱抬出來重新打開。

而一個人走到了副駕駛的前面,顫顫巍巍的打開了車門,他蒼老的白髮與同樣雪白的眉毛交相呼應著,一把年邁的嗓子也同時響起:「柳煙……」

周校長身子一震,原本忍著沒有回頭看的她還是回過頭去……

她仔細的辨認著眼前之人,許久之後,她才顫著聲音,哽咽著問道:「你……你是滄海?」

這一聲熟悉的呼喚好似已經隔絕千年,隔絕亘古,在周校長的嘴裡輕輕吐出,卻猶若剎那間的千古冰川終於溶化,又似掉進了白滄海的喉嚨里一顆酸楚的楊梅,勾得他酸氣上升,拐帶得他淚水噗噗奔涌,眼眶濕潤了,血絲布滿了,那皺紋縱橫的臉上已經早已不復當年的年輕氣盛,英俊多姿。

他猛的點頭,蹲在車子旁邊,一雙淚眼望著周校長,激動的說道:「柳煙,四十多年了,四十多年了啊!你總算是出來了,你總算是出來了!」

周校長同樣的淚眼朦朧,四十幾年前的往事,在現在看來就像是前世今生,那麼的遙不可及卻還記憶猶新,愛恨交雜之際,她滿是矛盾的心思卻在見到白滄海的一瞬間轟然崩潰。她伸出了僅剩骨架的手臂,虛弱的撫上了白滄海的臉頰,為他輕輕的擦掉眼淚,嘴裡卻依舊猶若當年那般,痴痴低喃著,一雙眼睛也出神的望著他,眼淚就似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落下:「我出來了……滄海不哭,我出來了……我們都老了,都老了……四十七年了,滄海桑田都如白馬過隙,我還計較那些事情做什麼呢。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白滄海抓住放在他臉上的她的手,那粗糙乾枯的質感讓他的心剎那間涼了半截,他的淚水滴落的更加洶湧,打濕了周校長的手背,打濕了他的胸襟,悔恨自責通通湧上心頭,就連另一隻緊握的拳頭指甲都嵌進了肉里:「你的手……都怪我,都怪我,當年不該開那實驗室,更不該找你一起……我寧可從不認識你,也不願你這半生都在輪椅上度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啊……柳煙……都怪我,都怪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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