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傷別天闕向誰去 第八章 承寵

靈犀時常為我擔憂,王后臨近分娩,若是一舉得男,封為世子,必然捍衛了後位,我的處境也將艱難。我不肯與她爭辯,卻安下心,篤定不會如此。杜後溫婉,待人親善,內有薄太后一意輔助,外有杜戰赫赫功績,她即便沒有誕下世子,王后的位置也不會有所撼動,她沒必要對我有所舉動。

「娘娘,這是王后送來的玉簪茉莉胭脂,送來的宮娥還說,是王后親自研磨,送給娘娘的,您聞聞,這胭脂不像宮中的份例,細膩滑潤,香味也甘甜呢。」靈犀為我試妝,輕輕將那胭脂用手勻開,揉在我的面頰,頓時兩腮生香,芬芳的氣味中還透著香甜。我點頭稱是,「果然是好胭脂,既然你那麼喜歡,就賞你了。」說罷將那盒子放在靈犀手中,歪過頭看她。她有些窘了,急急的說:「娘娘又拿奴婢取笑了,奴婢哪能用這麼貴重的東西,更何況那是王后賞賜的。」我輕笑:「哪裡戲弄你了,人家給的誠心誠意,我又不用香粉胭脂,要它有什麼用?」

「怎麼沒用!聽送胭脂過來的姐姐說代王已經讓王后查了娘娘的彤史,怕是不久就要侍寢了。」靈犀買弄著自己的消息廣通,笑的得意。我勉強笑了笑,回身看著鏡子:「是嗎,即便是真也不用如此得意。」她依然在耳邊嘰嘰咋咋,我卻半個字也不曾聽進。該來的終歸要來,拖過了春日卻拖不過初夏。青衣宮娥通稟夏美人來了,我暗拊,許久不見夏雨嵐了,聽說劉恆對她的寵愛稍縱即逝,每日間只是垂淚,哀嘆歡愛易逝,消瘦得脫了人形。如今過來又是為了什麼?我笑了笑,親自帶靈犀迎接。

夏雨嵐不曾料到我會親自前來,呆愣在台階下,我上前一步,攙扶她的胳膊道:「入宮以後不見妹妹過來,以為妹妹嫌棄了我,如今來了,為何這般麻煩,自家姐妹不必通稟進來就是。」拉著她的手踏上台階,驚覺袍袖之下嶙峋的臂膀,側看她的面容,有些枯瘦,有些晦暗,與進宮前天淵之別。心中有些哀嘆,以色侍人,最終不過是遺忘,後宮的美貌日日常新,卻很少有人顧眷舊情。

兩相坐穩了,命靈犀端過來我們自己磨製的麥香茶,布上粗糧茶點。夏雨嵐看了看茶點,輕輕一笑:「難怪代王喜歡姐姐,您比我們都明白他的心,連小小的點心也自己動手,用粗糧製成,看來姐姐已經能夠融進代宮的生活了。」「說起這點心,我甚是喜愛,妹妹不妨嘗嘗,換換口味也是不錯的。」我避開她的話,轉意其他。「不用了,妹妹沒進宮前天天吃。姐姐想來也是如此吧,難道還這麼愛吃嗎?夏雨嵐不依不饒,語氣中帶著酸意。我拿捏不准她的來意,只是順著話題說下去:「自是吃過的,怕是比妹妹吃的還多。只是代宮上下簡樸,我們也不應該太過奢靡才是。」她似乎被觸動了什麼,俯在磯上,哭聲驟起。我皺著眉頭,靈犀欲上來阻攔,擺擺手讓她退去。冷眼看著她的哭聲忽大忽小,約一盞茶的功夫,緩緩地停住了,將頭抬起,怯生生的一雙淚眼,惹人憐愛,她咬緊下唇,顫顫的說:「姐姐救救我吧!」我緩緩開口:「何以說來?為何要救,為何救得?」「代王對我,初甚喜愛,如今姐姐得了代王的寵愛,妹妹自然不敢妄念,只是宮裡捧紅踩白的事姐姐不曾入眼,看著妹妹掙扎於水深之中,姐姐也必是不落忍的,另來,我姐妹一同前來,若是同時侍奉代王,互相也有個照應,也比旁人強些。」說到後面她的聲音有些微弱。

我微微一笑:「旁人?旁人可是杜王后?」夏雨嵐顯然不曾想到我敢說出這名字,臉色瞬時變了色,四處打量四周站立的宮娥,喏喏的張嘴否認:「不是,當然不是。」我輕笑,眼底含著冷意:「既然不是,還會有誰是我們姐妹的大患呢?」

她仍然環顧,搖頭不語。有膽放言,無膽承認的東西,我不怒反笑:「這後宮的事,大大小小都是王后統轄,你碰見的那些下作的東西交給王后就是,再來妹妹說到共同服侍代王,我實在不能理解,我們姐妹不是一直在共同服侍么?莫不是妹妹以前不曾用心?」說到這裡我笑了笑,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妹妹還是如此美貌,自然能贏得代王回心,至於他什麼時候回去,並不是我能左右的。倒是奉勸妹妹,調養好自己才是,不如吃點這點心,御醫說,對身體很有脾益呢。」我伸手將點心端到她的面前。共同服侍?可笑!我獲罪暄暉殿時她們又何來共同服侍一說?她有些怨毒,直直的站起:「莫怪許氏囚禁之時仍然口吐怨言,說娘娘您狐媚惑主,欺上瞞下,借計殺人,如今看來倒有幾分道理,只是娘娘別忘了,美貌易逝,您這身皮囊終究會老去,代後如果此時誕下世子,您的晚景必然凄涼……」哦?真面目果然露出來了,我依然保持笑容對她,她昂著頸項,雙眼寒光似要將我置於死地。

「他日淪落到我們這樣的下場,別說妹妹不曾提醒你。」夏雨嵐說罷,甩了袖子離去,靈犀憤恨,想要攔住,我搖搖頭,含笑吃著點心。原來許金玉身陷囹圄依然不改毒舌,說些不著三四的話,狐媚惑主?想到這裡我撲哧笑出聲來。

她們都錯了,她們不知,劉恆此時不是在尋找賢妃美姬,他只是在找個能隨他隱忍蟄伏、並肩同行的夥伴,無關是男是女,無關美貌品行。紅顏易老,恩愛易馳又如何,我不曾以色侍君,又何談恩歡不再?我笑著,控制不住,如此開心許久不曾有過,彷彿看了一場鬧劇,有趣的很。

翌日,傳來的消息,劉恆聞得夏雨嵐大鬧承淑宮,大怒不已,將其貶為庶人,幽禁瀟雨閣,聽說夏雨嵐看到旨意後大罵竇漪房,言語之骯髒讓守衛也不忍再聽。靈犀告訴我時,小心翼翼察看我的神色,我笑著看她,:「罵就罵了吧,不必解釋許多,罵我會讓她好受些。畢竟她的一生就這樣毀了。」「娘娘不封了她的嘴,只怕會污穢了娘娘的名聲。」靈犀有所擔憂的說「名聲,名聲又能用來做什麼。既然她們都說我媚主,我也不能枉擔了虛名,你去安寧宮回話,就說我的身子好了。」我面容平靜,不見一絲波瀾。靈犀匆匆離去,我斂了心神。我本無意爭這可笑的恩寵,卻被他們步步緊逼,想來朝野內外也都在等著看戲,既然誰都不相信我淡泊此事,那就來個順水推舟,遂了各位看官的意願,做個狐媚的妖孽,看看我的本事。是夜,前來奉迎的車輦停在宮門外,我身著寬袖長裙,搖曳墜地,雖是青布,卻被靈犀綉上了朵朵梅花,用絲絛束住腰,配一小小香囊,也算清麗可人。發上只用素銀的簪子綰了普通的髮髻,只是耳鐺卻是兩顆紅豆,這也是靈犀靈巧所制,看著鏡子,我左右相顧,退意萌生,一時負氣去將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此番前去將會了斷我的前緣,必然要與劉恒生生世世糾纏下去,難以分割。不是不肯,只是少了些情願。我咬著唇,木然的將簪子扶了扶。靈犀走到我的身後,鏡子中的她欲言又止。「什麼事?」我問「娘娘如此心神不寧,許是為了它。」她將手向上翻起,一截羊腸鼓鼓的趴在白晃晃的手心,看著有些怪異。「我不解:「這是什麼?」她支吾著,雙眼有些慌亂。隨後定了定神,說:「奴婢臨行前,姑母告訴奴婢的法子,說娘娘他日侍寢定是用得著。今天奴婢就照話做來,只是不知道該怎樣給娘娘。」我伸手接過,兩寸長的羊腸被兩邊打結,中間灌滿了暗紅的東西,我低頭,暗自心驚,低低的問:「裡面是什麼?」「是新鮮的鴿子血,姑母說必須是現宰殺的,奴婢叫人去御膳房吩咐了,宰只鴿子我們自己燉,那鴿子送來的時候有些血,奴婢就接起來裝進羊腸。」靈犀說的小心翼翼,隨後又介面說:「不曾有人知道。」我看她,她有些慌亂,目光四處躲閃,輕輕一笑,用手掐住她的胳膊問:「你還知道什麼?」

靈犀撲通一聲跪倒:「奴婢對娘娘不敢隱瞞,奴婢什麼都知道,只是一心為娘娘,不曾想過其他,如今這法子也不是壞事,娘娘就算不信著奴婢也要想像今晚該怎樣渡過,索性就用了它,也給自己留條生路。「我深吸一股涼氣,並不是為她什麼都知道,卻是因為自己竟忽略了最至關重要的東西,我已非完璧,即便劉恆年幼也不可能瞞過,漢宮送來殘女,親王受辱,這等大事定是要起波瀾的,而送親的良家子壞了規矩是可以就地斬殺的,即便不當時將我斬殺,代國詰問漢宮,她們也必把我豁出去的,屆時來個死不認賬,再分辯說是我一路上不守貞節,令親王蒙羞,我的死罪是落實的,下場都一樣,左右都是死。我看著右手所攥那截羊腸,原來早有此準備,她們想的倒是周全。拉起靈犀,抬起袖子為她擦拭惶恐落下的淚,笑著說:「哪裡是不信你呢,只是從此以後可真的就是貼心的好姐妹了,我的把柄可都在你手上了。」靈犀聽到這裡,更是委屈,直直的叫道:「若是有心害娘娘,還費心做這勞什子?娘娘莫要不相信奴婢!」我笑了笑,颳了她的鼻子:「臉還真酸,不過句玩笑罷了,竟唬得這樣,實在沒見過世面,將來還要陪我那麼多年,如此眼界可怎麼辦是好?不如早些將你送個青年才俊,生娃娃去吧!」

靈犀聽到這裡,噗哧一笑,「奴婢不走,已經分到您的身邊,就跟定了您,只要您有奴婢一口飯吃,奴婢就不走。」我還想逗她開心,外面的內侍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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