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上)
接收器是單向收聽,不能回答。
她不知道程牧陽是在哪裡,但現在耽誤之急,是要鎖定住這個女人的所有行動,不能讓她離開視線範圍。洗手間的門是透明的,在合上的瞬間,南北再次推開了它。
還有個人在這裡,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在用清水清洗臉頰。
南北看也沒看她們,走進一個單間,關上門。她從縫隙處,看到陌生的女孩子將視線移向了女科學家。
而同一時間,接收器里的莫斯科科學家們,仍舊在喋喋不休。
忽然,程牧陽說了句話,是用俄語,她聽不懂。但明顯能感覺到,他真的生氣了,不再有任何的紳士風度。那些莫斯科本部的人,都噤聲,保持了頻道的安靜。
「凱爾,」程牧陽換到英文,以便讓南北也聽到自己的安排,「讓你的人準備好,最後一個女人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他很聰明,南北的動作,已經告訴他最後的結果。
「程,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凱爾的聲音,非常悠閑,「我現在這裡,有所有人的航班資料,這批貴賓會分三批前往利雅得機場。我會想個辦法,讓這個女人的車的臨時脫離,或者索性做個爆炸現場,把人帶走。」
程牧陽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無論你怎麼做,帶她離開沙特。」
南北盯著一門相隔的兩個女人,安靜地聽著程牧陽和凱爾的對話。
她看見鏡子里的女科學家摘下面紗,摸出隨身攜帶的睫毛膏,開始補妝。這個女工程師,有著一張亞裔臉。
同時,那個女孩子已經直起腰,從口袋裡摸出張乾燥的白色紙巾,擦拭著自己的臉頰。鏡子里的兩個人,就像是一對普通人,沒有任何的交集。如果她不是刻意的窺探,又怎麼會想到她們的聯繫。
很快,女孩子把紙巾扔在一側,離開了洗手間。
白色的紙巾,被揉的皺了,就在洗手池的邊沿。
那個女科學低頭去看時,南北也透過門縫看著同樣的地方。聽過剛才程牧陽的安排,她也漸漸放下心。只要這個女科學家順利聽完會議全程,坐上去往利雅得機場的車,就會有人料理一切,不再需要南北再操心任何事情。
想到這裡,她的手已經扶住門,想要若無其事地走出去,離開洗手間。
沒想到此時,女科學家忽然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低頭邊看著紙巾,邊輸入了一串的電話號碼。南北一瞬間停下來。
非常安靜的一通電話。
女科學家惜字如金,從始至終,低聲說了一個詞「法赫德機場」。聽起來聲音有些疑惑、不確定,像是在重複電話另一邊的話。
法赫德機場?
南北記得,剛才接收器里,凱爾說的並不是這個名字。
她雖然不熟悉沙特,卻能猜到,這肯定是沙特另外的機場。
女人已經掛斷電話,把那團紙撕爛,扔進了垃圾口。
南北再沒有時間思考,更不可能求證。
她猛地推開門,大跨出一步捂住那個女人的嘴,手起掌落,砸向她的後頸。悄無聲息地,把這個女人放倒在地板上。
南北站在鏡子旁,俯視這個昏迷的女人。
她知道,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剛才那個電話說明,CIA已經改變了這個女人離開的路線。
如果南北現在把她明目張胆帶出洗手間,CIA馬上會發現,如果他們得不到這個科學家,很有可能會向沙特反咬一口,說程牧陽綁架了中東的核工程師。
到時候,別說是這個女人,連程牧陽這一行人都很難再離開沙特。
可她也不能偷偷把這個女人運走。
一但CIA發現,這個女人沒有返回會場,很快就會猜到,這個工程師被綁走了。
忽然。
波東哈又咳嗽了聲,像是嗆了煙的聲音。
這裡是公眾洗手間,隨時會進來外人。南北沒有時間再思考,迅速把女人拖到一間里關上門,把她的手錶和手機都拿出來,和她換了黑袍和鞋。
同時,將她口袋裡的眼鏡拿了出來。
在剛才的一瞬,她決定要下一個賭注。
她要把這個女人留在洗手間,讓波東哈通知程牧陽,以最快的方式,把這個女人送離沙特。幾個小時之內,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做這個女人的替身。
代替這個女人,繼續聽完所有課題演講。
代替這個女人,坐車離開這個會議大廳。
代替這個女人到法赫德機場。
然後找機會,脫離CIA的監控,和程牧陽會合。
她有把握,最少在一個小時之內,CIA很難近距離接觸她,認出她是個贗品。南北迅速扯下一張紙,用睫毛膏給波東哈留下了簡短的話:女人交給程牧陽,最快時間帶走。
做完這些,南北把昏迷的女人留在單間,緊閉上門。然後走到鏡子前,給自己刷了幾層厚厚的睫毛膏,並用睫毛膏的尖頭,草草地描了層眼線,偽裝了眼睛的形狀。
最後,她戴上了眼鏡。
眼鏡子里的南北,雖和那個女科學家有區別,但已經掩飾的非常好。
她看著自己,再次程牧陽的好運氣。
他要找的偏偏就是個黑眼睛的女人,而又偏偏這個女人,自始至終都蒙面,除了一雙眼睛,沒人會知道她的外貌。況且,這些科學家都只相識一日,不會深刻記得彼此的容貌。
如果沒有這些有利條件,南北根本沒機會偽裝成她。
萬事妥當後,南北終於走出了洗手間。
波東哈始終在不遠處的吸煙區望著這裡,當南北走向他時,他還沒有留意,直到她走近,輕輕地用緬甸語說:「去洗手間,取東西。」
波東哈夾著煙的手,忽然就頓了頓。
南北沒有停步,迅速回到了會場。坐回那個女人的位置。
接收器里,所有的頻道都已經靜了音,不再有任何的交流。
凱爾一定以為,坐在這裡的南北就是女工程師。
而他真正的獵物,卻在洗手間最右側的單間里,安靜地躺著。
按照行程安排,所有的貴賓果然如凱爾所說,分成了三批。
有負責人在謹慎地清點著人數,等輪到南北的時候,負責人的助理,忽然輕聲說了句什麼。負責人立刻點頭,笑著對南北說:「卡納女士,我們已經知道您和另一位女士的意願,聽說您非常想要體驗,從首都到達曼,橫穿沙漠的列車,我們非常榮幸地為您安排了頭等艙。抵達達曼後,您會從法赫德國際機場離開沙特,祝您旅途愉快。」
南北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頷首,算是禮貌答覆。
不出所料,CIA果然做了臨時的變動。
南北不得不感嘆,程牧陽的這個敵人,對危險感知非常靈敏。在莫斯科的核科學家尚在爭論時,美國人就已經察覺這個女科學家可能暴露了身份,迅速做出了反應。
按照這個負責人的說法,她會先坐一列穿越沙漠的火車,然後才會到法赫德機場。
她按照安排,離開大部分人,和另外一個女科學家,被同時送往了利雅得火車站。
負責接待的女人,在輕聲介紹著這個古老得火車站。
阿拉伯半島最古老的客運路線,橫跨了沙漠,聽起來非常有趣。
她從坐上汽車,抵達利雅得火車站,進入火車的頭等艙,始終沒有看錶,心裡卻分分秒秒估算著時間。「卡納女士,你剛才所說的課題,我也非常感興趣。」和她同行的另一位女士,對南北始終感興趣,估計是源於剛才在會場的那場精彩的演講,和周生辰的問題交流,讓面前這個女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南北猶豫了下,沒有說話。
她的冷漠,顯然傷害了面前的女人。
「抱歉。」那個女士,神情有些不自然,禮貌地站起來,換了個位置坐下。
利雅得火車站的人寥寥無幾,而這趟列車上,也只零散坐了幾個人,坐在南北身側女士離開後,她這一排,就剩了自己。
接收器里,仍舊保持著緘默。她猜不到,程牧陽那裡發生了什麼問題,只希望自己沒有白白冒險,能夠讓他,成功扼住CIA的喉嚨……
列車開始緩慢地開動,南北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終於低下頭,看了眼手錶。
剛剛過去半個小時。
從這列車的起始站到終點站,要耗費五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CIA的人,很可能隨時都會出現,和自己接頭。如果真的就在這火車上,她要如何,才能不被識破?沉默不語嗎?顯然行不通。
「北北。」
接收器里,突然響起程牧陽的聲音。
南北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忽然聽到他的聲音,心急跳了幾下。
接收器裝在耳朵里,他的話像是耳邊低語。
「我很快就會追上你,」程牧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