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最後的賭局(2)

南北看著他掛斷電話。

只是直覺,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可顯然程牧陽並不想告訴她。

周生家的管家,臨時來告知是吃西餐,南北低頭打量自己這一身只能在沙灘上出現的衣服,實在覺得不合時宜,終究為了尊重主人,換了身正統的。程牧陽自己取下紗布,南北重新替他換了新葯後,他只拿出一副白色的手套,戴上。

「非常……」南北看他的手,「嗯,非常好看。」

「這是對主人的尊重,」程牧陽說,「畢竟不管什麼原因,這個傷,和那個女人的死有關聯,避諱些比較好。」

「你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猜到一些,」他給她做著假設,「她或許只是個定時炸彈,被別人放在周生行身邊,需要使用的時候,會讓她執行。比如殺掉我。」

南北想起,在千島湖那個深夜。

程牧陽端著狙擊步槍,親自還擊後,對自己說的話。

他說:你看。程牧陽帶了這麼多人在身邊,卻仍要時刻防備,是不是身邊人有問題?或許真有機會制於止死地?

那時候她置身事外,還嘲笑他風雨飄搖,卻自得其樂。

程牧陽走到桌子邊,拿起昨天的俄羅斯《新信息報》,隨便搭在左手臂上,翻看著。南北看了看時間,還有十分鐘:「你是程公的第四個侄子,有很多堂兄弟?」

程牧陽嗯了一聲,細細讀著一條專欄。

「那你是怎麼勝出那些人,成為下一任老闆的?」

「好奇嗎?」他笑,抬起頭。

「好奇。」

「我們都是從第一筆軍火生意開始的,」程牧陽給她簡短做著解釋,「我記得,我的第一單生意,是在黎巴嫩,只有五十萬美金。當時覺得很容易,後來很不巧,碰上了以色列和黎巴嫩的小範圍衝突,差點沒命,不過也因禍得福,多賺了四倍的錢。」

他說的簡簡單單。

就像在說自己第一次簽證出國,是如何忐忑,怕融入不了異國文化。

南北喔了聲:「怎麼多賺的?」

「哄抬物價,」他說,「戰時的武器,自然要有個好價錢。

「所以,你們就看誰生意做的好?」

「差不多,」他說,「畢竟這才是家族立命的根本。」

「那程牧雲呢?」

「程牧雲?」他想了想,「他一直都不錯。」

吃飯的地方,是封閉式的。

兩個人停在門口,忽然被要求卸除身上所有槍械,南北有些意外,程牧陽倒是很配合,從身上摸出兩把手槍,交給欠身含笑的管家。

雖然是吃西餐,可走過的走廊,依舊是一屏屏的刺繡,都是手寫字體。

南北讀了兩句,並沒有耳熟能詳的。

「這是哪朝的詩詞?」她倒是好奇了。

二管家走在兩人三步以前,微微停下,說:「都是我家大少爺收集的,是吳歌。」

南北喔了聲,沒再吭聲。

「是不是不懂吳歌是什麼?」程牧陽輕聲問她。

她低聲說:「完全不懂。」

周生家的人,絕對都是渾身帶著上下五千年的塵土氣,她跟著沈公久了,勉強能學聽些老戲,擺擺圍棋。但再往深里去,卻完全不行。

程牧陽忽然笑得非常揶揄:「簡單些來說,就是和詩經差不多的,出自江南的民謠。」

她看他:「你怎麼知道的?」

「我外公特別喜歡收集些奇怪的東西,家裡有日本江戶時代的浮世繪春圖,以前我看那副畫,他就給我講過出處。其實畫里的意境就出自中國的吳歌。」

兩個人轉過走廊,就要到盡頭。

「宿昔不梳頭,絲髮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程牧陽指著一掛蘇綉,「這句,就是浮世繪春圖最喜歡用的。」

她瞧了他一眼:「程小老闆真是涉獵廣泛。」

他搖頭:「估計男人看到了,都會有些興趣。」

南北奇怪:「和男女有關嗎?」

「浮世繪春圖,是江戶時代非常有名的春宮圖,」程牧陽攬住她的肩,輕聲說,「比如剛才那幾句,就是我們剛剛做過的事情。」

南北被他氣的笑起來,可還是不太相信。

程牧陽非常正經地看她:「我沒騙你,吳歌大多是淫詞艷曲。」

兩個人說著話,已經有個男孩子走出來。年紀不算大,最多二十歲的樣子,眉宇書卷氣極濃,面容普通,說不上難看,卻是過目即忘。

男孩子估計是聽到了程牧陽最後的話,不緊不慢地笑著,說:「當年吳歌散落民間,可是蔡元培、魯迅那些人號召文人收集的,還是九十年前的文壇風氣好,比現在開化多了。」

南北好笑看了眼程牧陽。

好了,讓主人聽到了,看你怎麼辦。

程牧陽神情冷淡下來,伸出手:「程牧陽。」

「周生辰,」男孩子也伸出手,在看到他的手套時,微頓了頓,「程小老闆受傷了?」

「昨晚的小傷,不是很嚴重。」

兩個人的手輕握住,很快又分開。

他們走到游輪最頂層,半露天式的。周生行身邊站著的是婉娘,賓客不算少,女主人始終是笑顏婉約應酬著所有人的寒暄。不管是被迫,或是自願,這船上總少不了大眾熟悉的臉,難得有次公開的,不需要古色古香氛圍的場合。皆是衣香鬢影,珠寶加身。

程牧陽回身拿酒水的時候,她看到沈家明在和個香港男人說話。

「很擔心?」程牧陽把香檳遞給她。

她接過來:「擔心什麼?」

「擔心今晚的輸贏?」

「沒有,」南北笑一笑,「你們兩個,有了這個礦床都算是錦上添花,沒有的話,也不會有什麼損失。最多,是折了些顏面。」

程牧陽小喝了口,微蹙眉。

「不習慣?」

他嗯了一聲。

站了一會兒,長桌上就開始擺放自助午餐。只有他們少數的人,被周家的管家請入有遮陽設施的露天帳篷,程牧陽剛才掀開白色的絹紗帳,就有個小人影撲過來,他以為是摔倒的孩子,沒想到伸手去扶的時候,卻有凜冽的光滑過來。

布料被割開,他攥住了小男孩的手。

同一時間,站在絹紗帳後的二管家,也拿出槍。

在這個露台上,有槍的,只有周生家的人。南北蹙眉,看了那個人一眼。

程牧陽半蹲著身子,刀鋒就對著程牧陽的喉嚨。

「想殺大哥哥?」他微微笑了笑,一隻手攥住小孩子的手,把刀鋒往前拉,堪堪碰上自己的喉結,「很想?」

他說話的時候,非常冷靜,甚至有些壓迫感。

「我想殺你。」小男孩揮著另一隻手,也被他握在手裡。

他有和她母親極像的眼睛。她沒想到,周生家竟讓這麼小的孩子知道了一切。更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個孩子只有四五歲的年紀,仇恨卻意外驚人。

或者生於這種家庭,本就是早熟的。

程牧陽拍了拍他的頭頂:「為什麼?」

「你殺了我媽媽。」

「誰告訴你的?」

小男孩抿起嘴唇,抿的有些發白。

南北也彎腰下來,輕輕按住程牧陽的肩膀,輕聲說:「好了,他還是小孩子。」

「你現在殺不了我,」程牧陽看著小男孩的眼睛,輕聲把話送到他的耳朵里,甚至是心裡,不管是不是留下了殘忍的陰影,「等你長大了,來俄羅斯找我。記得我的名字嗎?」

小男孩意外的堅強:「程牧陽。」

「好。」程牧陽笑起來,目光仍舊是冰冷。

她說話的同時,周生辰陪著父親和婉娘走進來,眾人詫異看著這詭異的畫面:程牧陽半蹲著身子,握著小孩子的手,生生把刀尖抵上自己的喉嚨。而二管家帶著幾個人,都在用槍指著南北和程牧陽。

很大的風,把絹紗帳吹起來。

程牧陽好整以暇地放開小男孩,後者似乎是有些靈魂出竅了,仍舊攥著刀,但是卻真的不再試圖做自己達不到的事情。

「周生仁,」孩子的父親開口,叫男孩兒的大名,「你在做什麼?」

小男孩仍舊傻站著,不過視線已經很自覺地,從程牧陽身上移到了自己父親身上。不說話,也不放下刀。婉娘彎下腰,笑得很溫柔:「來,小仁,過來媽媽這裡。」

小男孩似乎很怕她。

也是因為怕,真的就很聽話地走過去。

只不過臨走到她身邊,卻靠在了周生辰身上。周生辰笑了笑,彎腰把他抱起來:「好久不見,我們小仁都會用刀了。」小男孩把臉埋在他肩膀上,緊緊咬著嘴唇,不吭聲。

「非常抱歉,」周生辰抱著自己的弟弟,看程牧陽,「程小老闆。剛才你曲解了我收集的吳歌,現在我弟弟拿刀和你開玩笑,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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