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5)

羅綺在責怪對方,為什麼不事先打個電話。羅綺說,你先洗個澡,我馬上就回來。羅綺在掛電話之前回頭看了一眼紅棗,看得出他已經猜出了什麼。羅綺說完「我就來」就掛斷了手機。

「是他?」紅棗說。

「是他。他回來了。」

「我需要光。」紅棗說。

「現在是夜晚。」

「你回去幹什麼?」紅棗說。

「和他性交。」

「你不許和他那樣,他不是玻璃,他是水泥牆。」

羅綺從地上撿起裙子,徑直往卧室里去。紅棗跟到門口,大聲說:「我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你可以照照鏡子。」

紅棗站在陽台上。看著寶馬牌小轎車駛出了別墅區的大門。它行駛在坡面上,往城市的方向去。一陣夜風吹過來,他顫抖了一下,身上掉下來許多粉末。紅棗在客廳里站了片刻,決定到衛生間里去。他提了酒瓶,打開燈,推開門,迎面就是衛生間的一塊大方鏡。鏡子里站著一個人,一個女人,柳眉,吊角眼,面龐紅潤,唇若桃花。眉心的正中央還點上了一顆美人痣。這個渾身雪白的亮麗女人就那麼站在鏡子的中間,審視紅棗。她像一具美麗的活女屍。

紅棗的後背一陣麻,又掉下來一層粉末。他知道這種感受是自己的。恐懼在秋夜裡無聲地遊盪。然而,紅棗儘力忘掉自己,羅綺說得對,你不是人,你是玻璃。

化妝台上有一支玫瑰色的口紅。紅棗把它拿在手上,擰出來,口紅勃起了,挺立在套子的外面。紅棗用這支口紅在玻璃鏡面上開始書寫,寫了滿滿一個版面:

二奶女生娘們騷貨

情婦尼姑名媛破爛

奶媽棄婦小妞仙姑

丫頭聖母巾幗寡婦

窯姐貞女妻子包妹

舅母姨娘長舌令愛

老婆媽吆修女賤人

蜜司宮女娥眉女賊

舞女妮子破鞋丫鬟

拙荊堂客糟糠女流

鏡面寫滿了,兩個紅棗等距地站立在這些漢字的正面與背面。紅棗與鏡中的美人既心懷鬼胎又相互打量,他們是有關「女人」這一組辭彙的兩極,這些詞赤身裸體,這些詞渾身雅艷,這些詞遍體飄香。這些詞塗抹了口紅,有唇的形態,渴望閱讀或親吻,渴望唾液,渴望舌面滑過。她們是五色光,穿透了語音與人體。這樣的五色光使世界無限繽紛,她們是光怪陸離之源。紅棗舉起化妝台上的那瓶法國葡萄酒,一口氣全灌了下去。十分鐘之後紅棗就發現這瓶酒在他的體內還原了,還原成法國南部的一顆葡萄,汁液膨脹開來,有了開裂和飛迸的危險性,綠亮鮮活,光彩照人。

在這個秋夜紅棗醉卧在沒水的浴缸里。他做了一夜的夢,這個夢一直圍繞著烏龜和河蚌,那種類似於礦物的肉體。它們的身體進進出出,開開合合。沒有呼吸與咀嚼。它們瀰漫著淤泥與腐水的氣味,栩栩如死。

紅棗打起了呼嚕,氣息通暢,均勻。呼嚕是肉體之夢,是夢的歌唱。

(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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