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年輕的時候,總以為握點東西在手上才叫擁有,真的長大了,放開了一切,才知道放手不是手上空了,而是握住了全世界。

曾經的陸則靈只想待在盛業琛的身邊,他不愛也沒關係,他讓她照顧他,這樣就行了。盛業琛不在的時候,她抱著他的臟衣服才能入眠,她以為這也是愛的一種,即便不可以,她還是固執的堅持著。

其實她也曾想過有一天盛業琛會愛上別的人,想過總有一天還是要放手,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是這樣到來,離開的決定,是她自己做的。

不是不愛了,只是這愛的犧牲太大了。

充滿了血和淚,甚至還背著人命。她不想再有更多人痛苦,不想再拖更多人下水,所以她放手了,成全盛業琛,也成全自己。

她想,她終於是長大了,知道了愛並不是一定要得到,偏執到了極致,便只有放手。是那個無福的孩子教會了她這一切。

這是幸福嗎?算是吧。盛業琛幸福了,她便幸福了。

四年的時間證明了盛業琛不會妥協,不會愛她,也證明了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習慣的愛情。

這樣就夠了。

剩下的,她獨自品嘗。

這一切都是因果有報,她不怨任何人。這是她該得的。唯一慶幸的是一切因她而起的痛苦也因她結束了,這樣,真好。

其實也不是多難,就像割除腫瘤一樣,以為是割了五臟六腑,疼得快要死過去,等好了的時候才知道,其實只是割了不需要的東西而已。

一個人在陌生的街頭遊盪,陸則靈豎起了衣領,不讓風灌進去,漫無目的。看了一眼時間,是盛業琛要吃藥的時間了,不知道她走了以後他記不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這麼想著,她突然就自嘲的笑了。覺得這樣的自己真傻。

25歲,大學肄業,沒地方住,好吧,這好像才是她最該擔心的吧?

苦笑著走到最近的報亭買了一張報紙,坐在車站的椅子上一條一條看著招聘信息。

先找個工作吧,沒錢哪裡也去不了,陸則靈想,生活多絕望還是要過下去的,這才是真正的人生。

房間里沒有開燈,明明是一直都看不見的,可是直到這一刻盛業琛才感覺到了什麼是真正的黑暗。

陸則靈明明是個存在感極低的人,可是失去了卻還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她待他永遠那麼耐心,溫柔,像舊時代的受過封建禮教的小媳婦,從來不曾反駁什麼。以他為本,為天。

真是難以忘懷,當她說「我知道你永遠不可能愛我」的時候,那絕望到麻痹的感覺讓他心裡多麼顫抖。

四年了,無數次她以為他睡著了,偷偷的擁抱他,小心翼翼的像個小偷,如斯卑微。

他知道她愛他,只是一直沒法丈量那愛到底有多深,他不想去丈量,她的愛有多深,他們的距離就有多遠。這是殘忍的事實。明明知道是不該的,可是她給予的溫暖他卻舍不要,明明知道是錯的,他卻默許了她的存在。甚至他鴕鳥的想著,就這樣一輩子,也許也是可以的。

最後的最後,她走了,離開的時候還細心的替他關上了門。她終於如他所願了,可是到了這一刻,他卻迷茫了,這真的是他的願望嗎?

她走後,屋子空蕩蕩的,明明沒有開窗,他卻總覺得好像房子里有風,呼嘯著的穿堂而過,他扶著牆,蹣跚著過去,摸索著拉上了家裡每一個窗帘,可這仍然沒有讓他的孤寂感得到緩解。腦袋很疼很疼,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疼過,從她說出離開開始,一直到現在。覺得很暈,想吐,身體發熱。他慌忙的找著葯,想要用藥物來控制這種疼痛。可是他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

以前都是陸則靈送到他手邊來的。可是現在她卻不在了。

越想越覺得頭痛,他扶著牆一個一個柜子的找,最後摸到了自己的藥瓶。也不管是什麼藥片,囫圇一把的往嘴裡倒。

明明是看不見的,眼前卻彷彿有陸則靈的臉。還停留在四年前,漂亮得想個新採摘的蘋果,任何時候都微笑著,讓人心生暖意。如果沒有他,她應該也會成為別人的陽光吧?

可他卻生生阻隔了這束陽光,這束固執進入他生命的陽光。

眼前的黑越來越濃厚,意識也越來越薄弱,恍恍惚惚的,好像某一次平常的回家。陸則靈正坐在沙發上看碟片,很老的一部片子,年輕的李亞鵬和徐靜蕾出演的。

主題歌撕心裂肺,卻也很動人。陳明高亢的聲音唱著:

等你愛我,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夠。

那一刻,他聽見她哭了。

這等待太過絕望,永遠不可能得償所願,可她還在等,真傻。這世上哪有什麼進行到底的愛情?她可真傻。

盛業琛這一次發病發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嚴重,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大多數時候都在產生幻覺,所有的反應都是下意識的,有時候能聽到外界的聲音,有時候又聽不見,有人和他說話,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答,似乎有,似乎又沒有。

醫院下達了幾次病危通知書,血塊壓迫,血管爆裂,持續出血,每一個字眼都很嚴重。

他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明明耳邊只有車軲轆擦過地面的聲音,他卻恍恍惚惚的聽見了嘈雜的聲音。充滿了青春和活力的聲音。

那是一場水上排球的比賽,他沒有上場,水的壓力讓他走的很慢,他走在前面,身後有一個女孩,小心翼翼的扯著他褲子的帶子,那麼安靜,那麼笨拙。

全身綳得緊緊的,他顫抖著嘴唇,想說話卻說不出。好像丟失了什麼貴重的東西,他很想起來去尋找,可是太渺茫了,他什麼都找不見。

好像經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噩夢,全身都快要散架,身體像一台久沒修繕的機器,每一處都不能動,一動就咯吱的響。盛業琛醒來的時候覺得頭頂麻麻的,奇怪的是,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一片灰白的顏色,他似乎看見了光。這令他非常不適應,也極度沒有安全感。他掙扎著想要起來,伸手想要去扯遮在眼睛上面的布條。

他的動作驚動了一直在旁邊守候的人。那人慌張的從位置上起來,一把按住了盛業琛的手,不准他去觸碰繃帶。

柔軟無骨的小手,纖長的手指,那觸覺有點奇異。

盛業琛初醒,反應有些遲鈍,半晌,心底突然爆發出了極大的喜悅,他試探的問著,還是平時那趾高氣昂的語氣:「陸則靈,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幹什麼?」

盛業琛嗓子乾乾的,難以想像,像夢一樣,陸則靈又回來了,是幻覺吧?他在幻覺吧?

他激動的動了一下,想要去抓住那隻手,這一動牽動了手術刀口,疼得他又出了一身的汗。

許久許久,盛業琛終於聽到那人說話的聲音。

她的聲音和四年前一樣,清冷卻又很悅耳,沉靜得像海一樣,她說:

「業琛,是我,我回來了。」

八個字,一字一頓,盛業琛卻始終覺得不很真切,比夢還要像夢。明明是那麼熟悉的聲音,卻始終覺得陌生,還有這聲音的主人,他始終有些想不起。

盛業琛心口一緊,下意識的問:「葉清?」

下一刻,一直坐在旁邊隱忍的女人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低低啜泣,最後泣不成聲。她始終抓著盛業琛的手,那麼執拗。

「別哭了,我沒事。」盛業琛的語氣淡淡的。他沒有動,麻木的任由葉清握著他的手,那溫暖的感覺讓他感到陌生。好像一切都不是記憶中的樣子。

明明這一切是他一直期待的,可是這一刻他心裡卻被巨大的失望填滿了。

他期待是誰在照顧他?陸則靈嗎?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你腦出血了,我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天知道我有多害怕。」

盛業琛努力的回憶這些驚險,可是他什麼都想不起。

「醫生死馬當活馬醫,給你做了手術,血塊取出來了,現在終於沒事了,醫生說你失明幾年,不能一下子接觸光,視力要慢慢的恢複。」

「是嗎?」

原來真的和陸則靈說的一樣,一切都回到原點了,他的視力恢複了,他的葉清回來了。這四年的一切像是一場噩夢,他終於從噩夢中醒來了。他又能回到從前了?他該慶幸嗎?

拆掉了繃帶,雖然視力退了一些,但是他是真的重新看到了這個世界,也看到了為了照顧他變得形容枯槁的葉清。

明明臉色慘白,卻還是有一種空靈的美,奪魂攝魄。

是夜,疲憊的葉清睡在他的床上,呼吸平穩,他獃獃的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她的曲線玲瓏而柔美,足以勾起任何男人的慾望。他想他還是幸運的,又能做回一個正常的男人,他討厭的人離開了,他愛的人回來了。

他翻了個身,去擁抱葉清柔軟的身體。葉清醒了,嚶嚀了兩聲,讓他頭皮發麻。他輕輕的抬手去解她的衣服,葉清睜著麋鹿一般讓人心疼的眼睛看著他,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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