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卷 那人卻道,海棠依舊 第174回 東風吹,戰鼓擂之七:小混蛋出世

一上午過的硝煙四起,明蘭提著筷子,對著滿桌佳肴,頭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味同嚼蠟,想著與其吃了消化不良,還不如少吃些。撂下筷子,明蘭在屋裡走來走去,捧著大肚皮又笨拙遲緩,焦躁不安的活像只扎了枚鐵釘在肉墊上的肥貓仔。

崔媽媽瞧著扎眼,終忍不住將明蘭按在榻上,板臉道:「天大地大,還有生孩子大么。夫人且好好靜養,實在不成了,咱們就躲到莊子上去,看哪個尋的著。」

明蘭一愣,一想之後,頓覺大好主意,到時帶著穩婆和一應人手,悶聲不響的躲到溫泉山莊去,等那老妖婆和余家的人找到時,估計她早生完了。想到此中妙處,明蘭心頭一陣輕鬆,遂依從崔媽媽的意思老實去睡覺了,晚上沒睡好的人,午覺總是特別香,更美妙的是,一睜開眼,隔著琉璃珠簾,只見常嬤嬤正坐在廳間的桌旁與崔媽媽輕聲說話。

「常嬤嬤,你怎麼來了。年哥兒如何了?」想起至今還在養胳膊的小常年,明蘭一陣歉疚,一邊抬手讓崔媽媽給自己穿衣裳。常嬤嬤臉色凝重,說話卻很黑色幽默,「夫人說的什麼話,老婆子又不是仙丹,年兒能看著當葯吃,一時半刻也離不得。」崔媽媽頓時忍俊。

新換過一身乾燥清潔的夏衣,明蘭屏退左右,又叫小桃和丹橘看在門口,崔媽媽坐到中挺,常嬤嬤屋裡只剩自己,才低聲開口:「夫人的意思,丹橘適才都與老婆子說了。」

明蘭忍著心急,還得先表白一番:「不是我不懂事,愛打聽,可如今人家都打上門來了,偏那余家與我有些情分,忌著打老鼠摔了瓶子,迫不得已才開口的……」

常嬤嬤的兩隻手皺褶蒼老,實實的蓋在明蘭的小手上,低聲道:「夫人是什麼樣的人,老婆子還不知么?這麼些日子下來,夫人半句都不曾問過侯爺的過往。」

其實她曾為難過,若明蘭問起曼娘的事,她說是不說;顧廷燁沒示意,她擅自就說,可不說又怕明蘭不悅。好在明蘭從來都不多問一句,叫她心裡既鬆了口氣,又是敬重。

「前頭那余夫人的事……」常嬤嬤沉吟著,明蘭手心攥緊,覺著自己的心肝都在抖,「老婆子委實不知。余氏夫人是怎麼沒的,侯爺半句都不曾提過。」

明蘭心頭掉了塊石頭,大眼難掩失望:「侯爺連嬤嬤都不曾說?」

常嬤嬤緩緩抬起頭,神情凝重,:「……那時,燁哥兒跟老侯爺鬧翻了,一口氣咽不下,說走就走,我勸都勸不住。可才過個把月,他又慌急忙從南邊回來了,我問他怎麼了,他卻不肯說。沒過多少日子,侯府就敲起了雲板,說那余氏病故了。」

這麼快?明蘭一陣疑惑,輕問道:「當時侯爺是個什麼情狀?」常嬤嬤緩緩搖頭道:「說不好,不大對勁。」明蘭賣力鼓勵她:「嬤嬤想著什麼,但說無妨。」

常嬤嬤點點頭,細憶起來:「原先我以為燁哥兒回的這麼急,應是得了侯府的信,為著余氏病重才趕回的,可後頭看著又不像。我因憂心燁哥兒在裡頭受欺負,常使錢叫人去侯府外頭聽消息,余夫人既病的那般重,可侯府卻不曾請過一位太醫,老婆子當時就疑心了。」

明蘭大是佩服常嬤嬤,握著她的手,用眼神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還有一處。」常嬤嬤語速更慢了,「記得燁哥兒回來第二日,吃酒大醉,又不肯家去,便來了老婆子處。我服侍他睡下,他牙關咬的死緊,半字不說。那會兒老婆子就奇了,哪有老婆病的快死了,男人還喝成這般,我家哥兒雖有些脾氣,卻不是那沒心肝的混帳,那余氏再不好,到底是夫妻一場,我家哥兒不會如此……」

「興許侯爺是心存歉疚,是以喝的大醉。」明蘭酸溜溜的推測。

常嬤嬤的一雙老眼愈發像對倒三角,繼續搖頭:「樣子不像。哥兒的性子我知道,他不是只嘴上說好聽的人,若真覺著對不住人家,必會實心去償。他的模樣,倒像是滿肚子的委屈怒氣說不出口,氣極了,這才借酒澆愁。」

這評價說到明蘭心坎上了,顧廷燁是個實在人,喜歡用實際行動來表示他對恩怨的看法。因段成潛待他有恩,他就丟下大肚子的老婆撈他弟弟去了(這個大爛人,明蘭忍不住暗罵兩句)。又因自覺對不住余嫣然,害她遠嫁雲南,所以悶聲不響的替段家弄了三年連份的茶引,被明蘭發覺後,還勒令她不許告密。直到明蘭拿嫣然的來信幾次聲明,嫣然是真的真的真的過的很好,他才考慮少干涉西南茶業的市場經濟。

由是,倘若他真對余嫣紅十分內疚,按照他的行為模式,應該日夜陪在床前以慰藉病人,或持械去劫兩個頂級太醫來,甚至去皇宮搶些千年人蔘萬年王八來,都還比較靠譜些。

「後頭那余氏亡故了,燁哥兒連出殯都沒等,便又走了。這一走,就是好些年。」想起往事,常嬤嬤不勝唏噓,「統共十來日功夫,只在余氏沒了後的幾日,燁哥兒說了些子自己有眼無珠,錯識了曼娘,此後再無多一句。」

照理說,死老婆是蠻嚴重的事,何況又是新婚妻子,還死的這麼迅雷不及掩耳,哪個正常的鰥夫不想找人說兩句呢,怕是連長柏都會多作幾首五言感嘆一下結髮夫妻卻有緣無分。

「那麼,依嬤嬤的意思……」明蘭聽的眼睛發亮。

常嬤嬤低下頭,反覆思量。

當初她不是沒起疑過,也曾旁敲側擊過兩次,說『年輕輕的,怎麼說病就病,說沒就沒了呢』,可顧廷燁始終避過不談。不過依舊叫自己看出些蹊蹺,顧廷燁臉上雖不露,但舉止言行間,她能察覺出顧廷燁那似帶著厭煩意味的迴避,提也不願提,彷彿最好完全沒有這件事情。而顧廷燁的性格,不是逃避之人。

「那余氏之死,當與燁哥兒無有干係。」常嬤嬤一字一句的吐出來,神情鄭重,「非但無干,且那余氏當是出了大過錯的。」至於和顧家有沒有關係,她卻不敢下定論了。

明蘭深深的出了一口氣,有些輕鬆。說句事後諸葛亮的話,其實她也有這種感覺。

既如此,那麼余家的反應就能對上號了。他們自覺有愧,所以不曾追究計較余嫣紅之死,也不敢叫顧廷燁續娶余家女為填房,更不敢再擺岳家的架子常來常往。在今早之前,顧余兩家的行為都很符合這個推論。可又是什麼給了余大太太包天的膽量,居然上門來尋釁?!

明蘭好生疑惑,一再苦苦思索;忽然間,腦中一道靈光閃過。今早爭鬧,余大太太提及顧廷燁時,那陣不自然的眼神閃爍躲避,莫名叫明蘭記了起來。

「……那余氏過身前後,侯爺可曾與余家打過交道?」明蘭忽問道。

常嬤嬤呆了一呆,趕忙道:「應當不曾罷。哥兒心煩的很,連喪事都沒過去,就忙不迭的又走了。」

宛若一道裂縫,撕開混沌已久的黑夜,滿腹的疑慮終有了一個最合理的解釋。明蘭用力的舒緩的吐出一口濁氣,緩緩站起來,托著後腰走了幾步,忽回頭而笑。

「咱們且不論余家姐姐是怎麼沒的,反正應當是自尋其咎,余家有愧。這是件決計不好說出口的事,是以知情的人極少。這事在顧家,大約只有老侯爺,太夫人,還有侯爺知道,在余家,只有餘大人和余大太太知道,余家其餘人當時在登州,應是不知的。」

「那為何余大太太還敢……」常嬤嬤一陣糊塗,這年頭做了虧心事的人哪來的膽子。

「因為有人從中作了梗。」

明蘭站在當中,微微而笑,「一直以來,余家大房都自認理虧,咽下苦水不敢聲張,更不敢滋事。可有個人,最近忽尋上門去,對余大太太說,當初之事,侯爺並不知情。」

常嬤嬤眯縫的眼睛倏然睜開,神情大震。

「侯爺知道自己知情,我們也知道侯爺知情,太夫人更知道侯爺知情,可余家卻不知。當初事發之時,兩家都猝不及防。之後的喪事,還有善後,定都是由太夫人辦理。」明蘭小心推敲著當時的情形,越想越合理,「出事時,余家又愧又慚,必不敢細問。」

常嬤嬤漸漸抓住重點了,隨著明蘭的思路,緩緩接下去道:「然而,最近卻有人與余家說,其實這事燁哥兒並不清楚,若是好好遮掩,不定能含糊過去。」

至於那人是誰,她們倆都心知肚明。

明蘭緩緩坐到常嬤嬤面前,微笑道:「不但如此,那人還許諾種種好處。余大人仕途不順,余閣老卻日子不多了,倘若能過繼一子在余氏名下,那孩子必得認余家為外祖,將來興許還有沾光助力的機會。」而這些種種,余家其餘人是不知的。

「……這不是詐人么!」過了半響,常嬤嬤才回過神來,「騙得了一時,也騙不了一世呀。待哥兒回來,不都穿幫了?」

「余家,本就只是一枚棋子。」明蘭的笑容有些冷,「一旦我鬆了口,由著他們到外頭吵吵去,說是已得了顧家的應承,典儀以後再辦,先緊著給余閣老沖喜,余家辦上幾桌酒水,叫昌哥兒人前人後拜見一番,弄它個木已成舟,倒霉的不過是余家和侯爺。」

到時,顧廷燁的難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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