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從何說起?」足足楞了三秒鐘,明蘭才回過神來。
如蘭狠狠的把帕子摔在炕上,咬著嘴唇道:「說是顧……向大姐夫提的親。」
明蘭被如蘭的語法逗樂了:「他向大姐夫提親,庄姐兒還小,那就叫大姐夫自己嫁給他好了呀,哈哈,哈哈……啊!」笑聲戛然而止,明蘭吹著被拍疼的手背,連連甩手:「好啦,我不說笑了,五姐姐你說。」
誰知如蘭竟沒下文了,她紅著眼眶,泫然欲泣道:「你是知道的,我與敬哥哥……,如今我可如何是好?!大姐姐一說這事,我就道不願意,娘狠狠責罵了我,我就哭著跑出來了!」
明蘭大是惋惜,遇到自己的終身大事,怎麼可以意氣用事,好歹先聽明白了前因後果再哭不遲;但瞧如蘭一臉委屈,便勸道:「五姐姐也別太難過了,大姐姐和太太難道會害你不成?敬……咳咳,文公子再好也比不過那顧廷燁,沒準是樁極好的親事呢。」
如蘭更是窩火,又是跺腳又是拍炕幾的鬧起脾氣來,小喜鵲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銅盆進來,瞧見這光景,很明智的保持沉默;明蘭挽起袖子,親手為如蘭絞了把帕子遞過去:「五姐姐,事已至此,你叫我來有什麼用?我也沒法子呀。」
「誰叫你想法子了?」如蘭接過熱帕子,按在眼睛上敷了敷,抬頭盯著明蘭道,「……你趕緊去壽安堂,去聽聽她們都說了什麼?關於顧……」如蘭微微臉紅,不肯說下去了。
明蘭瞪大眼睛,連連擺手:「別別別,姐姐的婚事我去聽算怎麼回事?姐姐想知道什麼,直接去問就是了!」
如蘭嘴唇咬的煞白,直愣愣的瞪著明蘭,小喜鵲瞧不下去了,走到明蘭身邊輕輕勸道:「姑娘您好歹走一趟吧,適才我們姑娘氣急了,和大姑奶奶拌了幾句嘴,把太太和大姑奶奶氣的夠嗆,這會兒如何好意思再去?原本問太太也是一樣的,可太太如何知道姑娘的心事,不見得能說到點子上,何況我們姑娘如今火急火燎的,也等不得了!六姑娘,這些年來,我們姑娘可拿你當第一等的知心人呀!」
明蘭很想大呼『哪有?!』,如蘭已經猙獰著一張面孔要撲上來了,關節發白的手指幾乎掐進她的胳膊,明蘭被纏的沒法子,何況自己也有些好奇,便應了去。
好在女孩們的小院離壽安堂不遠,明蘭三步並作兩步,小桃還不時的拖她一把,待來到壽安堂,只見翠屏和翠梅都立在門口;明蘭略略緩口氣,整整衣裳,才慢慢踏進去,見正堂空蕩無人,明蘭便繞過屏風,直拐進次間去,只見老太太,王氏和華蘭三個老中小女人,圍坐在炕邊說話,她們一見明蘭來,立刻停下來瞧著她。
明蘭給眾人行過禮後,硬著頭皮面對大家的目光,呵呵傻笑幾聲:「我不知道的,是五姐姐叫我來聽聽的,我曉得我不該來的,要不……我還是回去算了。」
看她扭捏著衣角,說話語無倫次,神色尷尬,華蘭撲哧一笑,轉頭去瞧老太太詢問意見,老太太橫了明蘭一眼,反倒是王氏開了口:「也好,六丫頭也聽著些罷,如兒素來與你好,也肯聽你的勸;……老太太,您說呢?」
老太太當然不在乎,但還是裝模作樣的沉思了下,才點點頭;明蘭小心翼翼的端了把小杌子,坐到邊上,閉上嘴,豎起耳朵,做個合格的旁聽者。
華蘭回過頭來,笑了笑:「適才孫女說到哪兒了?哦!對了……他們說了足有一個時辰;說起來,那顧二郎與實哥兒他爹算得上半個發小,顧二郎說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他當初落魄離家,您孫女婿也不曾另眼相看;他瞧不上那些來攀附的,卻信得過文紹的為人,是以托他尋門親事,我統共那麼一個小姑子已定親了,文紹便想到了咱家,昨夜與顧二郎提了妹妹,他也是願意的。」
王氏的神情很奇特,似乎狂喜,似乎憂慮,好像被一塊從天而降的豬頭肉砸中了腦門,很想吃這塊肥肉,卻怕豬頭肉下面壓著一枚收緊了彈簧的老鼠夾子。
老太太瞧出了王氏的遲疑,斟酌了一下用詞,便問道:「要說這門親事是我們高攀了,可這顧將軍的名聲……別的不說,我早年聽聞他外頭置著個外室,還有兒有女的,想是受寵的;你妹妹嫁過去豈不吃苦?還有,自古結親都是父母之言,他怎麼自己提了?總得叫寧遠侯府的太夫人出個面罷。」
老太太最近天天頭痛明蘭的婚事,如今考慮起婚嫁來思路十分清晰,王氏聽了連連點頭,她就是這個意思;老太太神色複雜的看了掩飾不住興奮的王氏一眼,其實還有好些不堪的傳聞,她都不好意思說。
華蘭瞧了瞧老太太,猶豫了下,把手指緊緊貼在手爐上,弓著背湊過去,低聲道:「這事兒得從頭說起,這話可長了,我也是昨夜聽您孫女婿說了才知道的……原來呀,那寧遠侯府的太夫人不是顧二郎的親娘!」
眾人齊齊一驚,老太太忙問道:「顧將軍是庶出的?」這個問題很關鍵,直接決定了顧二郎的身價,雖然內容都一樣,版本卻有精裝簡裝的區別。
「這倒不是,他的確是嫡出的。」華蘭急急補上,「說來我也不信,這寧遠侯府瞞的也太緊了。原來老侯爺共娶過三位夫人,第一位是東昌侯秦家的姑娘,婚後老侯爺帶著家人去了川滇鎮守,沒過幾年,秦夫人生子後過去了,老侯爺就續弦了一位白家小姐,生的就是顧二郎,這位夫人沒多久也亡故了;再接著,老侯爺又續弦了,這回是頭一位秦夫人的親妹子,便是如今的顧太夫人。又過了好些年,老侯爺奉旨調回京城,天長日久的,也沒人提起這事兒,反正都姓秦,外頭還以為老侯爺統共這麼一個秦夫人,東昌侯府自己也不說,只有的幾家要好的才曉得底細;直到最近,因不少人打量著想攀顧家的親事,一陣細細打聽後,這事兒才慢慢揭開來。」
明蘭微微張嘴,她有些疑惑,顧廷燁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華蘭的一番唇舌白費了一半,王氏想知道的是顧廷燁為人是否可靠,華蘭卻拉拉雜雜說了這麼一大堆陳年往事,而老太太倒聽出了裡面的門道,從炕上直起身子,興味的問道:「這麼說來,顧將軍與寧遠侯府不睦的消息果是真的?只不過,不是因著當年的父子嫌隙,而是顧將軍與這繼母不睦?!」
華蘭眼睛一亮,覺得還是自家祖母明白,她側著身子朝著老太太笑道:「八九不離十了,祖母倒是想想,若是母慈子孝的,顧二郎為何會鬧到離家數年不歸,為何開了將軍府後只回過寧遠侯府一趟?哪家老子打兒子不是做娘的在一旁勸著,瞧瞧韓國公府的老五,真正的五毒俱全,包娼庇賭,鬧的可比顧二郎當年離譜多了,有國公夫人護著瞞著,這不還好好的嗎?!現在我曉得了,到底不是親媽!一份過錯十分吆喝,再吹吹枕頭風,老侯爺還不往死了教訓!」
王氏大腦迴路是直線型的,最關心的依舊是外室問題,張口就是:「那……那些傳聞都是假的?外頭的那個女子呢?還有兒女呢?」
華蘭神色僵硬了一下,訕訕道:「他外頭的確有女人,還有兒女,他和文紹都交待了;不過……」華蘭見王氏臉色似有怒氣,趕緊『不過』,「顧二郎說了,那女子心術不好,早被他送進莊子里看起來了,他是再不見的,至於那庶子,入不入族譜還兩說。」
王氏臉色又陰轉多雲。
老太太卻依舊皺著眉頭,緩緩道:「便是如此,畢竟有個疙瘩在,到底那是庶長子。」她轉頭與王氏道,「這門婚事你要好好想想,寧遠侯府的門第本就高,何況如今顧將軍這般聲勢,端的是顯赫富貴,然而如丫頭卻是你身上掉下來的,過日子可不能光瞧著外邊,里子才要緊;弄的不好,咱們家要落個『不恤女兒,貪慕富貴』的名聲,選女婿還是人品要緊。」
明蘭低頭不語,她上輩子聽過一句話,好像是『無所謂忠貞,不過是受到的誘惑不夠』,老太太似乎是這句話的忠實擁護者,她並不認為賀弘文好的天上有地上無,只不過一個埋頭在藥材醫典里的大夫總比一個動不動就要觥籌交錯的高官顯貴牢靠些。
王氏神情糾結,揪著一塊帕子使勁兒扭扯著,顯是又猶豫起來。
華蘭見老太太似是不願意,王氏又有動搖的跡象,心裡有些著急,忙嗔笑道:「哎喲,你們不相信旁人,難道還不相信自家姑爺嗎?我那婆婆聽聞這消息時,又捶胸頓足的悔了一番,不過我小姑子是沒法子變動了,是以她就叫文紹把秀梅表妹提給顧二郎,叫我公公知道了,好一頓痛罵,呵呵呵,虧她想得出!別說章姨父已故去,就是尚健在,也不過才五品清職。文紹思量了許久,說顧二郎雖荒唐過一陣子,卻到底浪子回頭了,其人品還是可堪婚配的,不信到時候娘自己瞧瞧,人家真是一番誠意,話說的也是斬釘截鐵。再說了,若他好端端的,哪還輪的上咱家?那些顧惜名聲的權貴大家不願冒險,而上趕著要結親的,都是些攀附勢力的小人,顧二郎又不願顧家太夫人說的親事,這才托到你女婿那兒去的。」
華蘭口才極好,語音抑揚頓挫,一句句說的入情入理,正當她口沫橫飛之時,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