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 第51回 珍珠與魚眼珠

華蘭出了壽安堂便往王氏屋裡去了,王氏早在裡屋燒熱了地龍等著,見女兒進來忙叫丫鬟沏茶捧手爐,華蘭見屋裡只有王氏一人,問道:「庄姐兒呢?」

王氏拉著女兒坐到炕上,笑道:「和你妹妹們頑去了,她們屋內的桌椅搬開,辟出一塊空地,幾個女孩兒鬧著玩『瞎子摸人』呢,旁邊陪著媽媽,你放心。」

華蘭接過彩環遞來的手爐,轉向王氏笑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這怕又是六丫頭的點子罷,上回來如蘭墨蘭便不耐煩哄小孩兒。」

「六丫頭自個兒也是小孩兒,正貪玩呢,正好與庄姐兒一塊兒。」王氏看了看門口,便揮手叫屋裡的丫鬟都出去,最後一個彩環把帘子放下,守住門口。

王氏走到華蘭身邊坐下,細細大量女兒,見她面上妝容似新上的,睫毛上還有幾分濕潤,便低聲道:「你都與老太太說了?」

華蘭疲憊的挨著王氏,半閉著眼睛道:「祖母火眼金睛,我如何瞞得過去,索性都說了。」王氏見女兒雖然神色無力,但精神卻反而舒展了些,便知此番談話不錯,問道:「老太太與你說了什麼?」

華蘭睜開眼睛,微笑道:「到底是祖母見過世面,聽了我婆家那攤子破事,只教了我兩件事兒,一是先趕緊把管家的活兒丟出去。」王氏一聽急了,連忙截口道:「老太太是糊塗了,你好容易能管上家,這些年費了多少力氣,怎能說放手就放手。」

華蘭嘆氣道:「我也捨不得,可祖母說的也對,忠勤伯府將來到底不是你女婿的,管的再好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沒的累了自己又費了銀子;況且目前我當務之急,是生個兒子。」

王氏聽了便輕哼一聲:「廢話,我也知道你得生兒子,老太太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華蘭白了母親一眼,賭氣道:「娘你才是說了跟沒說一樣。祖母不但說了,還給我支了招,說她認識白石潭賀家的老夫人,賀老夫人的娘家便是三代御醫院正的張家,那位老夫人自幼便在娘家學醫,別的不說,於婦人內症最是了得,不過她是閨門中人,不如男兒家可行醫濟世,也不好張揚,嫁人後更無人知道了;這回祖母便為我托她去。」

王氏一聽,喜上眉梢道:「真的?這我可真不知了,幸虧老太太知道底細。如今雖說你身邊有個庶出的,可到底沒有親生的好,往日里你為著面子,不好大張旗鼓請大夫,且那些都是男子,如何瞧的仔細;真可憐我兒了。」

華蘭目光中閃出希冀之色,喜悅道:「祖母還說這事兒不必聲張,只請了賀老夫人來家裡做客時我回趟娘家便是了,所以才要甩了管家的差事,好方便脫身,並慢慢調理。」

王氏雙手合十,連聲念佛:「阿彌陀佛,我的太上老君,這下子我兒可有望了,老太太這人說話最實在,她若說那賀老夫人行,便沒有十分也有八九分了。」生兒子的任務當前,王氏便覺得管家也沒什麼重要了。

華蘭懶懶的靠到王氏肩上,嬌聲道:「娘,你們來了京城真好;我算有撐腰的了。」

王氏攬著女兒的身子,心裡萬分愛惜,嘴裡卻輕罵道:「都是你性子要強,不肯在信里說實話。你那婆婆竟如此偏心,你嫂子生不齣兒子來便好吃好喝供著,修養了多少年才生出個兒子來,你掉了孩子不過才幾年,便急急忙忙給塞了個丫頭,總算你還有腦子,早一步給陪房丫頭開了臉,生了個兒子才堵住你婆婆的嘴。」

華蘭心頭不快,恨聲道:「嫂子是婆婆的外甥女,自然比我親,如今她娘家早無人為官了,還擺架子。」王氏拍著女兒的背,笑道:「你知道就好,你女婿能幹,將來你們分了家便有好日子過的,如今且別和她們置氣了,先生個兒子要緊。」

華蘭也很是期待,輕輕道:「但願如此。」

王氏摟著女兒膩歪了會兒,思緒遠了開去,道:「如今你兄弟是定下了,待你妹妹也尋得個好人家,娘便無所求了。」

華蘭抬起頭,輕聲嗤笑了下,拉長聲音道:「娘,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將如蘭許給表弟吧,趁如今外祖母還硬朗舅母不好啰嗦,你若變卦舅母定會笑破肚皮。」

王氏惱羞成怒,作勢欲打華蘭,罵道:「你個沒心肝的,你嫁入了伯爵府,就不興你妹妹也攀個好親么?你舅舅雖好,可如今到底沒你外祖父時風光了,且我那侄子老實木訥,我怕你妹妹嫌窩囊。」

華蘭笑著躲閃王氏的巴掌,攔著胳膊道:「舅舅縱使官位不高,但外祖家多少年家底還是在的,表弟老實才好呢,動不了花花腸子。」說著忽而傷感,「娘,你當我在婆家日子好過么,說起來忠勤伯府還是冷落了的,這要是風光的爵位人家,還不定怎麼顯擺;你老說我脾氣不好,可如蘭她還不如我呢,且她生的又平平,在那高門大院里如何活的下去。」

王氏看女兒一臉倦色,知道她過的不易,便也輕輕嘆氣了,靜默了一會兒,華蘭展顏一笑:「不過,我真沒料到六丫頭倒是出落的這般好了,舉止談吐也招人喜歡,待過了年我將她帶出去見見人,倒沒準能尋個好親事,祖母定然高興。」

王氏見長女埋汰自己妹妹,卻抬舉明蘭,當即瞪眼道:「你別多事了,明丫頭的親事老太太早有主意了,就是那個白石潭賀家的孫子,哦,好像還有你姑姑家的表弟和大伯母娘家的哥兒,為著這個,老太太特意回了趟老家,把明蘭記到我名下了。」

華蘭聽王氏一口氣爆出三個候選人來,有些楞,隨即笑道:「老太太這是怎麼了?她早年不是只看讀書人順眼么,姑姑和大伯母娘家可都是商賈人家呀;那賀家倒是不錯,雖族中為官之人不多,官位又不高,但到底是大家族,不過,他們能瞧得上明蘭?」

王氏也笑了,眉開眼笑道:「誰說不是?當初給那賤人說親時老太太也沒多上心,如今輪到明蘭了,她卻全想開了,到底是偏心,不肯六丫頭吃苦!哦,對了,那賀家孫子是偏支。」

華蘭柳眉一揚,嗔道:「娘你這些年與林姨娘鬥氣,也糊塗了?她如何與我六妹比,她不過是老太太好心收來養著,沒錢沒勢,無親無故,縱算想挑個富貴人家,人家也未必瞧得上;可六妹妹可是咱家親骨肉,老太太正經的孫女,頭上有祖母和父兄,下邊有太太和姊妹,便不能與我和如蘭比肩,也是不差的了。」

王氏冷著臉道:「你這般熱絡做什麼?她又不是與你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華蘭攤攤手,神色一派調侃:「沒法子,與我一個娘胎里出來的那個,不出挑呀。」

說完便淘氣的躲開了,誰知這回王氏倒沒生氣,反嘆息道:「唉……你們父女倆一個口氣,你老子也是這般說,過幾日襄陽侯七十大壽宴客,他還叮囑我定把墨蘭明蘭帶上呢。」

華蘭吃了些驚,隨即瞭然:「爹爹這樣想也有理,能多攀個好親事於家里總是一番助力,只是……若墨丫頭嫁的好,那賤人豈不更得意了?」

母女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一樣的意思,其實王氏何嘗不想動手腳,可如蘭還未出嫁,投鼠忌器,不能壞了盛家女兒的名聲。

這天晚上,袁文紹結了差事便來了盛府,給盛老太太磕頭請安,然後與岳丈和三個大小舅子談笑起來,袁文紹是聰明人,作為襲萌家族的武官,本來難與清流文官搭上關係,可盛紘給兒女聯姻是腳踩清濁兩道,正好左右逢源。

王氏見家中熱鬧,索性把自家姐姐姐夫,即康氏夫婦,一道請了來聚聚,一同來的還有長梧小夫婦倆,如此盛家便開了兩大席。

外席上,男人們觥籌交錯,說著官場上的往來人情,熱鬧酣暢,隔壁裡屋便設了女席,明蘭細細聽著外頭的說話聲,心中有所感悟,古代果然是家族社會,便是以讀書科舉上位的清流,也十分講究師生同年交錯繁雜的人情關係,不過……現代何嘗不是如此。

明蘭記得哪份雜誌上看到過,外國未來政治領袖大多是由幾個頂級大學培養出來的,例如牛津劍橋開大型同學會,往裡丟個炸彈,英國數的上的政治人物基本可以一網打盡了。

雖然外頭那一桌官位都不高,最高也不過是盛紘的五品,但聯合起來,家族力量卻也不小了。

闔家團聚,王氏十分高興,多喝了幾杯,臉蛋紅撲撲的倒有幾分姿色,一旁的康姨媽卻有些憔悴,比起自己妹妹,她卻是多有不如,不過瞧著允兒臉色紅潤,新婚後更增幾分嬌艷,多少寬慰些,總算這樁婚事是不錯的,便連連敬了老太太好幾杯,老太太居然也痛快的喝下了,然後便叫房媽媽扶著回去休息了。

庄姐兒的小臉像擦了胭脂般緋紅緋紅的,她和明蘭你追我躲的玩耍了一下午,整個人都活泛了,吃飯時也和明蘭挨著坐,華蘭見女兒開朗愛說話,便愈加高興。

明蘭精疲力竭,她深深明白一個道理,不論看起來多害羞的小東西,瘋鬧起來也高耗能型的,如今她拚命想甩脫這小包袱。

晚上散席,盛老太太怕明蘭吃酒吹風後,小丫頭們照料不妥,便著房媽媽親自把明蘭接到壽安堂睡,灌了一碗醒酒茶再一碗薑湯後,明蘭舒服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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