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太太頭一次做媒便得了個好彩頭,康太太親去相看了長梧。王大姐這輩子受夠了窩囊書生的自負好色無能,一見了長梧便十分喜歡,只見他手長腳長,氣宇軒昂,待人寬厚熱忱,雖不甚俊秀白凈,卻是一派忠厚的向陽態;剛剛春末,康家便同意了婚事,鑒於男女雙方都年紀不小了,兩家一致同意儘快把婚事給辦了。
這邊風好水順,余家那邊卻十分凄愴,余閣老雖致仕多年,但京城裡到底還有人脈,不管平寧郡主如何美言,幾番調查下來情況很不容樂觀,真真應了墨蘭那個烏鴉嘴的話,那寧遠侯二公子著實『乖張』。
從小就飛揚跋扈不說,還動輒縱馬街市打架生事,常與公侯伯府的一干敗家子走馬觀花,稍大些了居然與下九流的江湖人廝混上了,眠花宿柳,包小戲子,惹了一臀部的爛帳,顧家好容易相到一門親事,誰知那二公子不滿意要退親,老候爺夫婦不答應,他竟直接找上門去,當著那家人大宴賓客的日子,眾目睽睽,將那家好生一頓奚落嘲諷,直讓那家人羞憤的幾欲尋死,婚事自然泡湯了,打這以後京城裡體面些的人家都不敢將女兒嫁給他,顧家急了,才把爪子伸出京城以外來。
明蘭皺著眉頭望向窗外,嫣然無人可訴苦,便平均每三五天請明蘭過府一敘,談談余閣老打聽來的消息和自己的心情,這些消息宛如噩耗連續劇,最近來的消息說,那傢伙似乎還有斷袖之癖,與京城幾個出名喜好男色的王孫公子過從甚密,結伴同遊小倌館!
天呀地呀,作為一名職業法律工作者,明蘭很清楚,現實世界其實一點都不YY,爛人就是爛人,沒有那麼多有隱情或改邪歸正的浪子,而且彎男就是彎男,沒這麼容易掰直的,君不見倭國著名作家三島由紀夫妻子的悲催人生,她也是懷揣著把三島兄掰直的美好夢想嫁過去的,可是結果呢?兒子都生了兩個,三島兄還是彎的氣壯山河名揚國際。
在上輩子看過為數不多的幾部耽美小說里,男男主角的愛情是美麗的迴腸盪氣,女角幾乎清一色都是炮灰,葉公好龍,喜歡看耽美小說的女孩子有幾個願意嫁給GAY的?
明蘭就不願意,想必嫣然也沒這個嗜好。
這一日,明蘭再度受邀去了余府,摟著熬紅了眼睛的嫣然斷斷續續哭了半響,最近余閣老和余大人書信吵架的很厲害,余閣老要退婚,余大人死活不同意,還說子女婚事當聽從父母之命,言下之意便是沒您老啥事!余閣老說好吧,子女婚事父母做主是吧,便寄去沒有落款空白的休書一封,說兒媳忤逆不孝,要兒子簽了字休了她丫挺的!
那邊余後媽哭的要帶著兒女回娘家,這邊余老夫人哭著讓父子倆停火,嫣然是著火點,如何不難過心酸,直說道:「……明蘭妹妹,我著實不孝,害的家宅不寧,索性嫁了過去算了!」
明蘭拚命給她打氣:「堅持到底就是勝利!姐姐有什麼過錯,都是你後娘攛掇的,把好好一朵鮮花作踐到泥潭裡去,他們要攀高枝,為什麼不拿你那異母妹妹去說親?她只小你兩歲,也能說人家了,偏只把你往前推,這不是害人是什麼?!」
嫣然這幾日哭的幾乎脫了形,十分虛弱的樣子:「祖父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這躺在病榻上許多日了,要是有個萬一……」
明蘭嘆氣道:「哎,這有什麼好氣的?你爹爹又不是背主叛國,不過是想著攀親叫人給說糊塗了,人生世間難免有個過失的,我還偷吃過祖母供在佛前的果子被打過手板呢,邁過這個坎兒,父子血親難不成還結仇了?你也是,這會兒雖鬧僵了,可只要好好嫁了人,過它個十年八年的,小日子過的紅火如意,回頭拉著夫婿兒女,帶著金銀財寶雞鴨魚肉回娘家,難道你爹還能不認你?」
嫣然帶著淚珠撲哧了一下,心中大是希冀:「真能如此么?」
明蘭用力拍著嫣然的肩膀道:「放心!你祖父當首輔時,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怎麼會在小陰溝裡翻船?咳咳,不是說你爹是小陰溝哦!你也得打起精神來,好好服侍你祖父床前榻後的,不要這幅哭喪臉,扮出笑臉來!多大的事兒呀,一沒下定二沒過禮,不算悔婚呀!」
其實在明蘭看來,這事還很有可為,余閣老如此動氣,想必京城余大人那裡不敢太忤逆了,有那封休書壓著,余太太也不敢輕舉妄動,不然早先斬後奏把婚事訂下了,那時再悔婚就麻煩了!聽明蘭細細分析,嫣然總算暫且放寬了心。
這事就這麼僵持著,明蘭宛如嫣然在黑暗中的一盞明燈,每當彷徨動搖時便拉明蘭去,說些笑話寬慰一二,便可暫緩焦慮之情,作為閨蜜明蘭義不容辭,一來二去的,余閣老和老夫人乃至余家二叔二嬸都對明蘭讚不絕口,直誇她性子好人厚道。
不知是不是否極泰來,又過了幾天情況開始好轉,據說那顧二公子十分誠意的親自拜訪了余大人,併當面求親,老侯爺也寫了一封懇切的求親信,余閣老和老夫人看了之後有些動搖,畢竟是貴胄子弟,若是本人肯悔改,未嘗不是樁好親事。
嫣然素性溫柔,聽祖父母這麼說也有些心動;明蘭扁扁嘴,沒有說話。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常年在法院旁聽做記錄的明蘭很信古龍那老醉鬼的一句話:女人可能為了男人改變,但男人卻不可能為了女人改變,不過是裝的時間長短罷了。
盛紘把長柏的婚事定在明年初,到時在京城辦婚禮,因年底任期就到了,夏末起盛府上下再次開始清點家產仆眾,有些置辦的田產莊子當脫手則脫手,有些當地買來的僕婦雜役當遣散就遣散,明蘭也開始對暮蒼齋一眾丫鬟單獨談話,問可有不願跟著走的。
家生子不用說了,外頭買來的不過小桃若眉和另三個小丫鬟,盛家待下人寬厚,明蘭又是個好性子的,丫鬟們都不願離開,十來個女孩子問遍,只有兩個要隨老子娘留下的。
然後明蘭開始清點自己的財產,其實她沒有什麼私房錢,平日里老太太給的零花錢雖多,但打點丫鬟婆子也用了不少,不過幾十兩銀子,明蘭按照當時物價細細算了算,大約夠一個六七口的莊戶人家過兩三年,看著不少,其實在官宦人家卻做不了幾件事;倒是這幾年積攢下不少金銀玉器首飾擺設。長柏哥哥送的字畫書籍,著實值不少錢,明蘭索性又訂了個器物冊子,把自己的東西分門別類的記錄下來,一件件勾對好了入冊。
去年她搬進暮蒼齋之前,盛老太太便從金陵老宅起出一套首飾匣子寄送過來,一整套共九個匣子,最大的那個有一尺高,九層共四十九個明格和十八個暗格,最小的匣子卻只有巴掌大小,打開來居然也有九個小格子,匣匣相套,格格可拆卸,全部都用上等的烏木海棠花式透雕及金玄色螺鈿鑲嵌,再配上大小不等的九把對卧雙魚大鎖和十八把玲瓏半魚小鎖。
整套東西看著雖有年頭了,但木質依舊光潔明亮,白銅黃銅都打磨的鋥亮如新,光線下呈出美麗的色澤,精緻古樸的明蘭幾乎合不攏嘴,當年天工坊鼎盛時期,最好的幾位大師傅日夜趕工做了一個月的上品——便是盛老太太當年的陪嫁,之一!
這東西搬進暮蒼齋時,如蘭還好,王氏有檔次的陪嫁她也見過不少,不過酸了兩句,幾天拿白眼看明蘭而已,可墨蘭幾乎當場紅了眼珠,恨不得活吃了明蘭,回去又跟林姨娘哭了一場,林姨娘則跟盛紘哭了一場。
盛紘雙手一攤:老太太的嫁妝,她愛給誰給誰,他有什麼辦法?說難聽些,老太太入盛家門後沒有親子,倘若老太太身後勇毅侯府來討要剩餘的妝奩嫁產,他都不好意思置喙。
林姨娘痛定思痛,決定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又想來壽安堂請安,卻被房媽媽攔在外面,林姨娘跪在門口哭求,引的府里眾人都來看,盛老太太便哼哼唧唧的病倒在床上,大夫診脈後來去便是那麼兩句:心緒鬱結,脈絡不通。
通俗些就是,老人家心裡不痛快!盛紘忙把林姨娘拖走。
一開始明蘭很歉疚,覺得自己惹來了林姨娘,誰知盛老太太一派見怪不怪道:「這又不是第一次了,每回她又想著從我這兒要好處時,便會過來鬧騰!」
明蘭很好奇,忙問怎麼回事?
盛老太太倒也不遮掩,直白道:「……那年她事現了,太太要趕她出門,老爺護著不讓,說是不讓進門就另立外室,太太不肯喝她敬的茶,她就跑來我跟前哭求,跪在地上幾個時辰不起來,只求著我成全她一片痴心,整日整夜的哭求,說若是我不成全她,她就只能一頭撞死了,我被鬧的實在乏了,便屏退眾人,獨自問她一句話,『為什麼一定要給老爺做妾』,她一口咬死了是仰慕老爺的才華人品!哼,她要是直說,是小時候窮怕了苦怕了,貪慕富貴榮華,我倒也咽下這口氣了,可她偏偏要來誆什麼真摯情義!她不過是打量著我以前的名聲,所以事事拿真情二字來說!哼,她知道什麼叫真情?真情當是……真情當是……」
「真情當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明蘭介面。
「呵呵,孟聖人的話,居然被你拿來這麼用,不怕先生打你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