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埃拉

米羅:豬仔說他們都是男的,他們怎麼說我們就怎麼信了。

歐安達:他們沒有理由對我們撒謊呀。

米羅:我知道你年輕,不懂男女的事,可他們身上少了些零件,這你總看得出來吧。

歐安迭:我可是學過解剖學的。你憑什麼說他們做那種事非得跟咱們一樣呢?

米羅:顯然跟咱們不一樣。既然說到這兒,其實咱們也沒做過。我說不定看出了他們的生殖器在哪兒。看見他們肚子上那個小疙瘩沒有?那兒的毛要淺些,細些。

歐安達:退化的奶頭,連你都有。

米羅:昨天我看見了吃樹葉者和罐子在一起,當時我在十米之外,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可罐子在磨擦吃樹葉者的肚皮,我好像看到那些小疙瘩腫大膨脹了。

歐安選:也許沒有。

米羅:有一件事我看得很清楚:吃樹葉者的肚皮濕了,陽光正好從肚皮上反射出來。他簡直舒服死了。

歐安達:真變態。

米羅:有什麼變態?他們都是單身光棍,對不對?都是成年人,他們那些所謂的「妻子」又不讓他們享受當父親的樂趣。

歐安達:我覺得,這是某個外星人類學家因為自己受到性挫折.便以為豬仔們也跟他一個德性。

——米羅與歐安達的工作筆記1 970:1:4:30—215

林間空地十分安靜,米羅一下子就發現有點不對勁。豬仔們什麼都沒做,只在四處或坐或站。而且全都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屏住了,只是直直地瞪著地面。

只有「人類」例外。他從豬仔們背後鑽出叢林,緩緩繞過其他豬仔,邁著僵直的步子走到前面。米羅感到歐安達用手肘頂了他一下。他沒有朝她看。他知道她想的跟自己一樣:他們會不會就在這一刻殺死他們,跟殺死皮波和利波一樣。

「人類」直直地盯著他們,時間長達數分鐘。這麼長時間的凝視實在讓人有點毛骨悚然,但米羅和歐安達受過嚴格訓練,他們什麼都沒說,甚至臉上輕鬆自在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這種傳達不出任何情緒的表情是多年訓練的結果。利波允許他們倆跟隨他訪問豬仔之前,這是他給兩人上的第一堂課。臉上不能顯示出任何慌亂,情緒緊張時連汗珠都不能多冒一顆。練成這種本事之前不能讓任何豬仔看見他們。不過這一招實在用處不大。「人類」實在太聰明了,能從他們的種種遁辭中得出結論,從他們的毫無表示中收穫答案。即使這種一動不動的姿態五疑也向豬仔們傳達出了他們的恐懼。這真是一個無法逃避的怪圈。任何東西都可以傳達出某種東西。

「你們騙了我們。」「人類」說。

別回答,米羅不出聲地說。歐安達彷彿聽到了他的話一樣默不作聲。她心裡無疑也正向米羅傳遞著同樣的信息。

「魯特說死者代言人希望來見我們。」

豬仔的事情中就數這種事最氣人。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想說什麼不著邊際的話,他們總是扛出某個絕對不會說這種活的死豬仔當大旗。這裡頭肯定還有某種宗教儀式:跑到哪棵圖騰樹下,向它提出一個重大問題,然後在樹下一躺,瞅瞅樹葉瞧瞧樹榦打發時間,最後總能得到你最希望得到的回答。

「我們從來沒有否認過。」米羅道。

歐安達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些。

「你說過他不能來。」

「說得對。」米羅道,「他不能來。他必須和其他人一樣遵守法律,如果他不經許可就走出大門。」

「撒謊。」 米羅不作聲了。

「法律就是這樣規定的。」歐安達輕聲道。

「你們從前也觸犯過法律。」「人類」說,「你們是可以帶他來的,但你們沒有。你們能不能把他帶到這裡來是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魯特說,蟲族女王不能把她的禮物送給我們,除非代言人到這裡來。」

米羅硬生生壓下不耐煩的情緒。還蟲族女王哩!他不是已經無數次告訴他們,說整個蟲族全都被殺了嗎?先是死掉的魯特跟他們說話,現在又加了個蟲族女王!豬仔們如果不時時活見鬼的話該多好啊,跟他們打起交道來會容易得多。

「這是法律啊。」歐安達再一次Jfu r,「如果我們邀請他,他說不定會向上報告.我們就會被押走,從此再也不能見你們r。」

「他不會報告。他想來。」

「你怎麼知道?」

「魯特說的。」

過去有幾次,米羅真想把長在魯特被殺的地方的那棵樹砍掉。也許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再嘮嘮叨叨魯特是怎麼說的了。但也說不定他們會把另一棵樹派給魯特,同時還會大發脾氣。絕對不要流露出對他們的宗教有絲毫懷疑。這是教科書上不變的鐵律,連其他世界上的外星人類學家都知道,甚至人類學家也知道。

「去問他。」「人類」說。

「問魯特?」歐安達問道。

「他不會跟你們說話。」「人類」道。是不是表示輕蔑?「問代言人,看他願不願意來。」

米羅等著歐安達回答。他的回答她早就知道。過去兩天里他們不是已經爭論過十多次了嗎?

他是個好人,米羅說;他是個騙子,歐安達說。他對小孩子很友善,米羅說;調戲兒童的人也一樣,歐安達說。我信任他,米羅說;那你就是個大傻瓜,歐安達說。我們可以信賴他,米羅說;他會出賣我們的,歐安達說。通常說到這裡爭論就此結束。

但有了豬仔。平衡便打破了。豬仔們大大強化了米羅這一方。過去,豬仔們提出什麼辦不到的要求時都是米羅替歐安達擋駕。但這一次,他們提出的要求不是無法辦到的,他也不願糊弄他們。所以他什麼都沒說。逼她,「人類」,你是對的,這次一定要她讓步。

她知道自己孤立無援,也知道米羅不會幫她。歐安達作了一點讓步,「我們也許可以只把他帶到森林邊。」

「帶他來這裡。」「人類」說。

「我們做不到。」她說,「只要他來這裡,就會發現你們穿上了衣服,會做陶器,吃的是麵包。」

「人類」笑了,「是的,我們是這樣。帶他來這裡。」

「不。」歐安達道。

米羅畏縮了一下,極力控制才壓下了伸手過去拽她一下的衝動。這種事他們以前從來沒有做過——直截了當拒絕豬仔的請求。過去總是「我們辦不到,因為……」,或者「我也很想幫你們,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不」字就頂回去。如果換了我,我是不會拒絕他們這個請求的。

「人類」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皮波跟我們說過,女人說了不算。皮波告訴我們男人和女人共同作出決定。所以,你不能說『不』,除非他也這麼說。」他顰著米羅,「你也說『不』嗎?」

米羅沒有回答,他能感覺到歐安達的手肘頂著他。

「你不能什麼都不說。」「人類」道,「或者說『是』,或者說『不』。」

米羅仍然沒有同答。坐在他們附近的幾隻豬仔站了起來。米羅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可那種緩慢的動作,還有自己不妥協的沉默,二者相加,結果是前景岌岌可危。

見到米羅面臨的危險,永遠不會屈服於對自己的威脅的歐安達輕聲道,「他說『是』。」

「他說『是』,但為了你不作聲;你說『不』,卻沒有為他老老實實閉嘴不說話。」「人類」伸出一根指頭,從嘴裡摳出一團黏稠的黏液,向地下一彈。「你簡直一無是處。」

「人類」突然向後一個空翻,身體在空中一扭.背沖他們落地,頭也不回地走了。其他豬仔立即動了起來,急急忙忙尾隨「人類」而去,跟在他後面朝森林走去。

「人類」突然止步。一個豬仔,不是跟在他身後的一個,站在他前面,擋住了他的去路。是吃樹葉者。不知他和「人類」是不是在交談,米羅聽不見,也看不見他們嘴唇動沒動。他只看見吃樹葉者伸出他的手,碰了碰「人類」的肚皮。手在那兒停了一會兒,接著,吃樹葉者一個急轉身,蹦蹦跳跳竄進森林,動作就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轉眼工夫,其他豬仔們都跑得無影無蹤。

「這是一次衝突。」米羅道,「吃樹葉者和『人類』起了衝突。他們是對立的雙力。」

「為什麼衝突?」歐安達問。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現在只能推測:如果我們把代言人帶來了,『人類』就贏了,否則,贏的就是吃樹葉者。」

「贏了什麼?有什麼輸贏可言?我只知道如果把代言人帶來,他會出賣我們,到那時我們大家都會輸個精光。」

「他是不會出賣我們的。」

「為什麼不會?你剛才不是也出賣了我嗎?」

她的聲音就像抽過來的一記響鞭,他疼得叫出聲來。

「我出賣你!」他輕聲道,「Eunao,Jamajs。」我不會,永遠不會。

「我爸爸過去總說,當著豬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