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一線天 第十三章 奇怪目光

也許是擔憂回去之後所受到的報復和冷遇,楊操和胡文飛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我沒有在體制內待過,不了解他們害怕的源泉來自於哪裡。在我的概念中,「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開小賣鋪」,只要身有本事,管他個三七二十一,爽快活著便是。我笑了笑,說不要想那麼長遠的事情了,事到如今,我們有兩件事情要做:第一,找尋賈微,知道她是死是活;第二,要麼聯絡到外面的人過來救援,要麼找到出路,離開這山谷。只有活下來,才能夠有這些憂慮的事情,你們說對不?

楊操和胡文飛點頭同意,說好第二天一早一起去上游尋找賈微,我答應同去。

談完這些事,我來到趺坐在地上的雜毛小道身邊,蹲下,問你沒事吧?雜毛小道抹了一把汗水,說這種高強度的戰鬥,他這還處於恢複期的身子骨有些吃不消,頭疼,而且剛才布陣完畢之後,感覺靈力透支得厲害,他需要休息了,睡個一天一夜都不算飽。

雖然谷內的氣溫比外面要高出一些,但是深秋的夜晚,涼意還是一陣接著一陣,冷得煞人。

老金搜集了一些乾柴,在鼓樓裡面生起了火,我把雜毛小道扶進裡面去,讓老金幫忙照看一下小苗女悠悠和雜毛小道,接著便被馬海波喊上,跑到寨門口的那片墳地上查探死人復活的緣由。這苗寨大半的人家養蠱,但至於是什麼蠱,猶未得知。但想來應該不是殭屍蠱,因為沒有養蠱人會無聊到給自己種上殭屍蠱的。

中了殭屍蠱的人,不在三界之內,靈魂永遠得不到歸宿,在煎熬中死去。

如此歹毒的法子,除了一些瘋子變態,誰會對自己人用上?

只是,這世界上人有百種,我也不能夠保證這寨子中就沒有如此的變態。

我們來到墳地旁,看著這一片狼藉的平地,看著那些塗畫了古怪人偶的墓碑歪東倒西,原本的墳堆變成了一個一個狹長的土坑,電筒照射,上面有好多黑油油的液體,一陣熏天的臭氣在飄散著。我們進寨的時候,還在想埋葬這些死人的村民到底是怎麼考慮的,竟然把墳造在了寨門口,此刻一見,莫不是故意而為,是想通過某種儀式,讓這些死人復活,變得不朽?

為什麼要這麼做?是為了保衛苗寨,不讓外人進入嗎?

胡文飛對追蹤最有心得,他在這片亂墳地旁邊很快就找到了蛛絲馬跡,喊我們過去看。只見草叢之中,有幾個細小的腳印,不大,而且還隱約,從這裡一直蔓延到寨牆之外。看著這腳印,我第一反應就是矮騾子,胡文飛和楊操也都同意我的猜測。這發現讓我們的心情越發地沉重了起來——所有的一切,都是由矮騾子引起的,這種小小的山魈野怪,如同山一般,重重壓在我們的心頭。

這東西的力量並不是最恐怖的,可怕的,是它的心智。

潛在暗處、懂得思考的敵人,永遠是最可怕的。

樹林中突然傳來了烏鴉的叫聲,凄厲得很,嚇了我們一跳。

在墳地附近查探了一番之後,我們返回鼓樓。這鼓樓有兩層樓高,在這個苗寨中是最高的建築,有人在上面值勤放哨。雜毛小道不放心,又從囊中拿出四張黃色符紙,讓人貼在了鼓樓的四個角上,以鎮宵小。這是他為數不多的積蓄了,祠堂的那個法陣,幾乎耗盡了他大半的家底,雖然威力並沒有讓人失望,但是要想再布這麼一個,絕無可能了。

陣法之威,一要布陣施法的人通曉奧妙,二還要相關的材料完整且優質才行,斷沒有一人包打天下的道理。

我之前那莫名其妙的爆發一過,便覺得全身疲倦得要死,之後強忍著勞累將餘下的事情完成,回到老金、吳剛等人收拾好的房間後,累得要命,楊操和胡文飛似乎要跟我說些什麼,我也聽得不甚清楚。我找了一個靠近火堆的安全位置躺下,身下是從民居中搜集而來的麻布,躺上去,軟軟的。一闔上眼,便覺得疲倦如同鋪天蓋地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地將我淹沒。

啊,太累了,我要歇著了。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居然已是第二天的晚上。

我一直在做一個奇怪的夢,翻來覆去的,似乎有某種長蛇一般的巨大生物在眼前游竄,四面黑乎乎的,有水聲從天地間傾瀉而來,接著無數的亂象紛起,記不住模樣,世界動蕩……不知過了多久,恢複了平靜後,我的耳朵邊傳來了喃喃細語,似乎在喊我,又在擔憂,嗡嗡嗡,有很多雜聲出現,疲倦又在拉扯著我,似乎在說:「快睡吧,歇息吧,不要醒來……」

不過我終究是厭惡了這黑暗,意識從寂靜得如同死亡一般的海底里,浮現出來。

這時候我聽到有人在議論我:「……蕭道長,你有沒有覺得陸左像是被附身了?」

「沒有,不會的,他依舊是他!」

「蕭道長,你不覺得陸左很奇怪嗎?早在你們從耶朗正殿的王座下逃出來的時候,我就有些懷疑了。陸左是個不錯的蠱師,而且身體素質也是我所見過的養蠱人中,最強壯厲害的一個,他甚至能夠運用真言,將自己達到請神一般的催眠效果,但是你們輕鬆從那飛屍的面前逃出,竟然說是我請神降臨到了他的身上——這種解釋,是不是過於幼稚了一點?而更讓我懷疑的是,昨天夜裡他的表現你看到了沒有?彷彿天神降臨了一般,一個人,居然一點策略都不講,直接就跳出去,將那一堆活死人拖住了足足二十幾分鐘,甚至還干翻了五六個……如此詭異的爆發,這合乎常理嗎?」

「這隻能說明,我這兄弟遠比常人要厲害得多!」

「蕭道長,我知道你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而現在的境況不同,我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躲不了你也跑不了我,所以我需要你的坦誠相待。我的觀點是,陸左可能被那王座上的黑影附了身,如果有必要,我們可能要對他實行一定的措施。所以,要麼,你說出實情,要麼,我們將他給先捆起來……」

「敢!楊操,你別以為那個姓賈的婆娘回來了,你確定她沒有事情了,所有的古怪就都在陸左身上。我告訴你,陸左正常得很,而且他似乎救了大夥的命,不要因為你的懷疑,讓他難過;也不要試圖控制他的自由,要知道,還有我在呢!」

兩人一陣爭吵,過了一會兒停息了下來,我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推搡著,搖搖晃晃的,過了一會兒,我終於努力睜開了眼睛,視網膜上出現了兩個恍惚的人影。

「你好些了沒有?」雜毛小道問我,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說還行,就是渴。

楊操立刻遞過來一個木勺子,裡面有熱湯,我在雜毛小道的扶持下坐起來,感覺全身筋骨酸疼,腹臟中火辣辣的乾燥。我一邊小心地喝著木勺中的湯,一邊打量著屋子。整個房間里只有我們三個人,門是大開著的,天色朦朧昏暗,似乎是晚上了。

我問明了時間,果然已經是晚上了。

兩人像沒發生任何事情一般,告訴我早晨,楊操等人就前往瀑布深潭處,在一簇草叢中找到了昏迷的賈微。賈微一切安好,至於為什麼突然消失,她說是被一個聲音給引導過去的,昏迷之後,一概不知。楊操用特殊手段檢查了一下,發現賈微身上並沒有我們所懷疑的邪物。

一切都變得正常了,除了沒有找到出峽谷的路。

而我,則是因為用力過度虛脫了,即使有金蠶蠱在身,也熬不過這種體力透支後的疲倦。我苦笑:兩天之內我暈倒了兩次,可真的柔弱得如同一個貧血的娘們兒。

大家已經吃過晚飯,此刻正在外圍布置警戒,以免再次出現昨夜的偷襲事件。我小口喝著湯,陸續有人走進來,我敏感地發現大家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老金、小周這些人也就算了,連馬海波和吳剛這種鐵杆兄弟,看我的眼神都有些飄忽不定;僅有雜毛小道一人,平淡如常。

接著我看到了賈微,她依然帶著那頭如同狼狗般高大的食蟻獸小黑,瞥了我一眼,甚是厭惡。

我操……這什麼情況?

我將手中的木勺往地上一扔,怒眼看著這房中的所有人,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楊操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說,陸左你有沒有感覺到,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我搖頭說,沒有啊,除了渾身乏力之外,並沒有不舒服啊?他嘆了一口氣,走到我跟前,蹲下來,眼睛如同明輪一般耀眼。

我感覺一陣失神,剛要說話,他指著我的雙手,說陸左,你自己看看你的手掌上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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