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鹿死誰手 第五章 兩廣風雲 第二十四節 靈山之戰(一)

第十協參謀處拿出的行軍序列本來是十九標打頭,補充標及直屬隊居中,第二十標殿後。但這個未經周毅批准的方案被專門過問此事的副協統馮侖所否決,很不客氣地對參謀長藍心治說,「十九標出的風頭還不夠嗎?戰功都要讓十九標搶光嗎?把二十標和十九標的位置換過來!」

按說藍心治不接受馮侖的領導,馮侖頭上的副協統對參謀長並無指揮權——龍謙幾次強調了部隊的指揮體系,除非另有明確規定,參謀長是司令官不在崗位時接替司令官指揮權的第一人選。

特別的時候也有,那就是四年前的白嶺支隊,龍謙考慮到鄧清華謀多斷少,特別指明魯山的「一號接班人」為范德平。等石大壽兩年後抵達關外,龍謙對石大壽的安排是第一副司令——關外部隊的二號人物。但由於魯山支隊經過剿匪及奉天會戰等一系列戰鬥,部隊的隸屬關係已經磨合得很好了,也為遮掩朝廷的耳目,在良弼點驗十八鎮時並未出現石大壽的名字和職務,但在內部,石大壽的職務是明確的,他就是副統制官,位於參謀長鄧清華之上的二號人物。

話題扯遠了。因為馮侖的資歷,藍心治不得不屈從,將馮侖的第二十標置於前鋒的位置。

這個方案並未得到周毅的反對,周毅覺得很合適。十九標雖然是第十協的主力,但標統杜三立比起馮侖,各方面都有差距。以副標統統率前鋒標突前攻擊也符合蒙山軍已然形成的傳統。

跟隨第十協行動的龍謙更不管這樣具體的安排,在龍謙眼裡,平亂就是一場行軍,正好磨練一下部隊。他的精力更多地放在如何經略廣東上了。

之所以要搶到先鋒的任務,馮侖是憋了一口氣,既要和在去冬今春湘贛之戰中立下決定性功勞的封國柱比一比,也為自己似乎「失寵」出一口氣。

軍隊是人類有史以來組織最為嚴密的武裝集團,越是嚴密的組織,內部講等級、講資歷的現象就越嚴重。蒙山軍從1899年春蒙山整軍初具一支近代化軍隊的雛形,迄今已有八年有餘,內部不免出現「官僚化」傾向。

馮侖自忖在蒙山軍內部可以坐上第六第七的「交椅」,龍謙不必說,周毅、魯山、寧時俊、王明遠、封國柱數人職務或者與他平級,或者在他之上,剩下的,包括司徒均葉延冰宋晉國江雲在內,資歷戰功都不如他。更遑論石大壽、范德平、吳念、程二虎、熊勛這些人了,但隨著部隊的擴張,自己的職務似乎「凝固」了,到現在實際上還是一個標統,那個副協統不過是安慰性質的,沒有什麼實權。而其他人則蹭蹭地往上躥,去關東那幫人不必說了,會後問過龍謙,范德平與程二虎已是協統,就是留在山東的吳念,從副標統一躍而成為一旅之長,手下管著三個團,足有八千人之多!

唯一可以與自己相比的就是封國柱了,但出身老八隊的封國柱與龍謙的私交絕對比自己深的多!不知什麼時候,馮侖總覺得龍謙對自己有了二心,不然為何將自己調出一手訓練的十九標換至二十標?為什麼封國柱就待在他的十七標不動?

這次平定廉州之亂,就給龍謙看看,就算帶不是自己一手訓練的二十標,也不再用其他部隊了,靠著自己手下的兩千餘眾,足以打出又一個湘贛大捷!

在向參謀處索要了地圖後,馮侖召集了二十標連長以上軍官會議,在布置了任務之後,殺氣騰騰地說,「這回老子決心打一個漂亮仗!不用十九標和補充標,更不用第九協的什麼迂迴支隊,只憑老子的部隊就掃平那幫革命黨了!我不騎馬,跟你們一道走!哪個連有逃兵掉隊的,連長就地免職!這點權力老子還是有的!這次就給龍司令看看,二十標絕不次於老封的十七標!」

馮侖治軍是有一套的,他帶兵風格有點像曾國荃,深諳「揮金如土、殺人如麻、鐵石心腸」的十二字秘訣,他是蒙山軍高級軍官中最忽視軍紀的一個,只要你能打,兵練的好,違反軍紀他都視為不見。而繳獲多私下獎勵軍官,並不按照蒙山軍軍規全部上繳。對於違反將令的軍官處罰也嚴,關禁閉很少用,一頓軍棍毒打算是輕的。所以,他帶出來的十九標殺氣最足,在與德國人的演習交手中,在彰德秋操中都大放光彩,血性十足。

不等周毅的命令,在整頓部隊後,馮侖立即出發了。由於他的身先士卒,由於他的軍法森嚴,二十標每日行軍的速度都在四十公里之上,最多的一天(氣候涼爽)竟然走出了六十五公里的記錄!遠遠將第十協主力甩在了後面。

龍謙並不擔心二十標的突前猛進。對於蒙山軍的四個老步標的戰力,龍謙非常放心,別說是對付一幫武器缺少,基本沒有訓練的會黨亂眾,便是對北洋精銳,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只要指揮上不出嚴重的疏漏,絕不會敗陣。

龍謙在第十協主力出動前,見了劉道一和蔡紹南兩個同盟會俘虜。其餘人他並不在意,但對於這兩人,龍謙還是重視的。

「劉先生、蔡先生,一路辛苦了。不瞞二位,此番我軍南下廣東,是奉了朝廷的命令,削平廉州一帶由貴黨發動的起義。不,劉先生你不要說,聽我講,我龍謙雖不是大漢族主義,但對於內戰,一向深惡痛絕,殺自己的同胞獲取軍功,龍謙深以為恥。但上命難違啊,所以,龍某向跟二位商議一件事。」

劉道一哼了聲,「少假惺惺了。」

蔡紹南則問道,「商量什麼事?」

「龍某想將二位中的一位放走,去廉州告知你們同盟會的負責人,打是沒有希望的,你們連半成的勝算都沒有。所以,要識時務,立即放下武器,接受我軍的整編。我可以像對待你們兩位一樣,保證起義首領的人身安全。」

「可以。」劉道一心想,只要放了老子就行。

「劉先生答應的如此爽快,是不是抱了出了牢籠天高任鳥飛的念頭?說實話,我不在乎。即使你去通風報信,將第五鎮實力告訴義軍也無妨。主義的力量是巨大的,但並不是全可以轉化為實力。這個世界上,實力才是決定一切的。這段時間你們兩位對第五鎮也熟悉了,你們覺得靠會黨的一幫烏合之眾能對抗我軍?別做夢了!劉先生很心急,那我就放你走。我派騎兵護送你過去,假如你見了孫文先生或是黃興先生,請轉告我對他們的問候,就說我很欽佩他們,但希望他們不要在我管轄的地方鬧事,否則徒增不快,是為不美。」

「紹南呢?為什麼還扣著不放?」劉道一聽龍謙要放自己走,很高興,總算沒有忘記還有一個蔡紹南。

「劉先生,我是朝廷任命的廣東提督,扣押幾個同盟會算什麼?另外,你要記住,你已經是死人了!不要忘記這點!據說孫文先生得知你犧牲,很是悲痛,還做了一首《七律》弔唁你,哈哈,我就讓他看看,我龍謙是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劉道一無語,許久才說道,「龍將軍,你是漢人,就算你生長於美利堅,也是我華夏苗裔,大好男兒,何苦為韃子賣命?」

「我說過了,我不是大漢族主義者。滿清也是中國人,就算你們革命成功,總不能殺光滿人吧?另外,你可以想一想,真的將滿清推翻建立一個漢人政權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那明朝是怎麼丟的天下?你們同盟會革命成功,國家就可以真的走向富強?革命不難,難的是建設,請你轉告同盟會首腦們我這句話。假如他們有膽量,可以到廣州我的提督府來找我探討,我深表歡迎。」

劉道一領到一匹駿健的戰馬,還給他配了一匹備用馬匹。在人人配備了雙馬的一個騎兵排的「護送」下踏上了「回家」之路,第三天超越了突前的二十標步兵,朝靈山方向疾馳,每日的行程都在一百多里,馬匹必須換著騎,不然受不了。連日的驅馳,磨破了他的大腿,火辣辣地疼痛,但劉道一一直忍著不叫苦。八天後,騎兵連在一個距靈山十幾里的樹林停下來,騎兵連長崔平山交給他一支德國造匣子槍和三十發子彈,以及十塊銀元和一包乾糧,「過了靈山,離欽州就不算遠了。你走吧,把這些東西拿上,路上小心些。」崔平山哈哈一笑,「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當初我的兵俘虜了你,現在我又奉命將你送回去。」

想起一路上崔連長對他的照顧,劉道一真誠地說了聲謝謝。這半年來,他雖為俘虜,但並未受到拷問或虐待,除了不自由外,真沒受什麼罪。

「希望我們不要在戰場上交手了,你們不是對手。哈哈,還是做朋友好些。」崔平山對他招招手,示意他走吧。

「請轉告你們龍統制官,他的話我會轉告的。」劉道一抱拳行禮,將銀元子彈塞好,一夾馬肚,朝靈山方向馳去。第二日,他即遇到了身穿新軍制服的巡哨兵丁,來不及開槍抵抗便被俘了,等審問時他認出了馬漢,驚喜之下,才知道佔領靈山的是已經反正的趙聲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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