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鹿死誰手 第五章 兩廣風雲 第四節 春節(三)

前門一帶是北京傳統的商業區,庚子年鬧拳匪,前門一帶損失慘重,破壞嚴重。經過六年的復甦,前門商業區已經恢複了舊觀,尤其是在中國人最大的節日春節臨近,這一帶更是摩肩接踵,熱鬧異常。

年關下午,隨著暮靄四合,熙攘的人群逐漸散去,各自回家準備祭祖過年了。不斷炸響的鞭炮,讓空氣中帶了幽微的火藥香,預示著又一個春節來臨了。大柵欄順福祥的皮貨店已經打烊了,夥計們已經領了紅包各回各家,老闆李雲祥與挺著大肚子的妻子張氏將祖宗牌位擺上了堂屋擦得錚亮的八仙桌,張氏開始從灶房往出端準備好的祭品。

敲門聲傳來,起初以為聽錯了,但沒錯,正是前院鋪面大門被人敲響了門環。

「這個時候誰來呀?真是的。」張氏是京城人氏,但李雲祥祖籍山東,京城並無親戚,即便是親戚,這個時候也不會登門。

「我去看看,說不得有一筆大買賣呢。」李雲祥披上棉袍,去前院開門了。

很快,李雲祥領進一高一矮兩個男子,從衣著神態看,矮個子白淨面皮身穿皮袍的男子為主,那個黑臉膛高個子身穿深藍粗布棉袍的是隨從。

「怎麼能領進後宅呢?而且是在這個時候,」張氏起身迴避。

「啊,真是喜事。老家的親戚來了,他是我表弟張小雲,那位是表弟的朋友。」李雲祥神色很古怪,說是大喜事,臉上卻殊無喜色,「表弟,她就是你嫂子。」

「嫂嫂安好。剛進京城,真是打擾了。」張小雲對張氏施了一禮。

「叔叔安好。你且寬坐,我去準備飯食。」張氏感到了丈夫似乎有些緊張。

張氏離開堂屋,張小雲大喇喇地坐在客位上,「坐吧,是不是很意外?」那個黑臉大漢挪了幾步,守在了門口。

「是,沒想到處長您來……」李雲陪著笑,沒敢落座。

「你是兄長,哪有我這個弟弟坐著你卻站著的道理?坐下說。住下,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李雲祥換了山東話回道。小心翼翼地坐在對面的主位上。

「小日子過的不錯呀。」張小雲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著屋內的陳設,「看起來你真成了生意人了。」

「從不敢忘了自己的任務……」

「是嗎?」銳利的目光掃過去,李雲祥心虛地低下了頭。

「這一年來,你違反了幾次紀律?嗯?出發前所發了誓言,都當了耳旁風了吧?」

「江處長……」李雲祥撲通跪了下去。

一個眼色丟過去,黑臉漢子一把將李雲祥拉了起來,「坐著說。」

沒錯,張小雲正是蒙山軍情報處長江雲。

聽見張氏拖沓的腳步聲,江雲陰沉的臉色立即掛滿了笑容,「家裡都好,我爹一直拿三哥你教育我……嫂嫂,」看見張氏進來,江雲笑容滿面地站起身,接過黑臉漢子手中的包裹,「從老家帶的一點土儀,不成敬意,還望嫂嫂笑納。」

「都是自家人,帶什麼東西嘛。」看見鼓鼓囊囊的包裹,張氏臉上有了笑意,「叔叔是今天進京的?路上好走?」

「上午就進城了,第一回來,找了半天才找到這兒……」江雲笑眯眯地審視著婦人。

「老七,我先安頓你住下吧?」

「那好,不知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夥計們都回家了,再來幾個人都沒問題。」李雲祥起身,領著江雲倆人出了堂屋,回到了前院,打開了西廂,點起了蠟燭,「我這就生火……」

「穩住神。如果要處置你,就不是我來了。」江雲冷冷地說,「你先忙你的,飯後我們再談。」

「是,是,」大冷的天,李雲祥額頭竟然沁出了汗珠。

李雲祥是在前年被派往北京建立這個情報站的,但一直沒有具體的任務,他接受的指令就是做一個真正的商人,這點對於他不難,因為他參軍之前,家裡就是做皮貨生意的。但父親在庚子之亂的第二年死在關東道上,母親改嫁,家道也就中落了。他參軍後的第二年被挑入情報處,在徐州站工作了一年後被調回總部,再次受訓後帶著一筆「巨款」來到北京,買下這間鋪面後成為了一個京師皮貨商。這間順福祥皮貨店除了他之外,都和蒙山軍毫無瓜葛。

江雲處長突然登門,問題顯然出在他的妻子。按照紀律,他討老婆必須得到總部的批准,這一點他違反紀律了。老婆張氏生於一個小官僚家庭,其父曾在工部做過一個小官,現在已經賦閑回家了。因為一次購物認識了張氏,彼此有心了,便成了這個婚事。他是在娶了張氏才報告總部的,總部一直沒有回信。算起來已經有十個月了。

現在來清算他的錯誤了。

情報處的紀律嚴格的不近人情。據說那些規矩都是龍司令親自定的。對於違反紀律的情報員處分極為嚴格,他在徐州站時,站長韓四海就因為私下與官府來往被部下舉報,召回總部後被處決了。這個案例在情報處內部做了通報。他自認自己私自娶妻不屬於背叛組織的行為,但是,一向執法嚴厲的江處長會怎樣處置自己?江雲有幾句「名言」,進入情報處,你就是不是你自己的了!錯誤沒有第二次,一次足以要了你的命,敵人不處置你,組織也會處置你!你可以叛逃,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組織上也會將你繩之以法,而且,連帶你的家人一同受罰!

可以肯定的是,京師絕非自己一個情報站,一定有人在暗中監視著自己。盤點自己的行為,除了這個錯誤外,其他都沒問題,賬目清楚,絕沒有貪污……如果江處長不放過自己,身懷六甲的妻子該怎麼辦?

晚飯的氣氛極好,江雲談笑風生,濟南的趣聞軼事將張氏逗的咯咯直笑,連說一定要去濟南看一看,還埋怨李雲祥不帶自己回老家。江處長就有這個本事,你永遠不能從他的表面看透他的內心。

飯後,張氏回卧室了,江雲開始審問李雲祥。李雲祥「招認」自己一時糊塗,忘了紀律,沒有及時向組織報告,請求處里給予最嚴厲的處分。

「處分?我問你,軍法也是人情,但為什麼要規定情報處人員成親需要批准?」

「屬下明白,那是因為怕混入姦細。」李雲祥垂首答道。

「知道為何不報?按正常程序報告未必就不會批准!若非你除此之外尚無其他違紀情況,若非你老婆家世清白,你死定了。」江雲陰測測地說,「先將此事記下,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吧。」

「屬下一定戴罪立功。」

「你岳父張景岳有個弟弟叫張浩岳,在北洋軍政司兵備處糧餉股,對吧?」

「是,現在是糧餉局了。」

「還算你有心。司令帶主力南下,家裡擔心北洋主力會對山東不利,如果他們有進兵計畫,瞞不過糧餉局。你的任務是從你老婆這個叔父那裡拿到北洋的出兵計畫,出幾個鎮?何時出兵?」

「明白了。屬下一定完成任務。」

「不要讓這個張浩岳生疑,明白吧?」

「明白。那麼,情報如何傳遞?」

「琉璃廠有一家潘記古玩店。你找潘老闆,就說你要一副唐伯虎的棋譜,他就知道你是誰了。」

唐寅書畫雙絕,什麼時候有棋譜傳世?李雲祥隨便明白了接頭暗號漏洞的真義,「屬下記下了。」

「老劉留在你這裡做夥計,可以吧?」江雲指指黑臉漢子。

「可以可以。」

「李雲祥,組織上培養你,花錢讓你來北京做老闆,不是讓你單純享福的。」

「是,是,一切為了蒙山軍的大業。」

「記得就好。看你的表現了。如果做的好,之前的過失一筆購銷。如果再有違紀……」

「屬下絕不敢再犯錯誤了。」

「情報工作至為殘酷,那是一步錯不得的。說錯一句話,去錯一個地方,你的腦袋就危險了!你的腦袋事小,司令的大業為大。你要記住這一點。現在,你這個站就算啟用了。老劉為站長,生意以你為主,老劉不干涉。工作聽老劉安排。」

「是,我一定照站長命令行事。」

第二日,也就是丁未年的春節,江雲離開了順福祥皮貨店,獨自一人步行來到莫里循大街的福來順酒庄。因為是過年,酒庄雖然開業,但顧客寥寥。江雲問邢老闆,立即被夥計帶入了後堂。

「喔,老天!你怎麼來了?」北京總站負責人邢冬雲丟下手裡的書,驚訝地對江雲說。

「哈哈,你倒悠閑。」江雲摘下皮帽子,順便將那根假辮子扯下丟在八仙莊上。

「處長要去東北?」

「聰明。」江雲微笑著對邢冬雲豎起了大拇指。

「怎麼就你一個人?」邢冬雲站起來從玻璃窗子望出去。

「這個你別管了,我也不跟你要人。最近有什麼新聞?」

「新聞倒是不少,朝廷封賞司令子爵,連司令的大公子都封了個輕車都尉,對了,朝廷授予司令臨江等四府巡閱使。估計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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