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壁立山東 第五章 欣欣向榮的山東 第二十七節 招商會(三)

來過濟南的張謇和第一次來濟南的章士釗都對濟南的市容市貌印象深刻。張謇是感嘆濟南城的變化之大,章士釗則發現了內陸城市也有一個如此乾淨整潔的地方。

他們對住所和晚餐也十分的滿意。全部的客人都被安排在了華源實業的招待所里。接風晚宴也是在這裡進行的。

一座造型優美的四層洋灰大樓被稱為招待所,確實有些冤枉了。見慣了西式的樓房,對於這棟頂層有著中式的飛檐斗拱造型,外牆卻塗了淡黃色的油漆的大樓,章士釗是十分的欣賞。外形尚在其次,關鍵是房間的結構和內飾讓他大開眼界,除掉張謇、陸潤庠等四個「德高望重」的傢伙住在據說最為高級僅供上官視察之用的大房間,其餘人的房間都是一樣的:長長的走廊兩邊都是一模一樣的房間,門是漆成深紅色的木門,上面貼了一張裁成豎條的紅紙,上面用毛筆寫著每位客人的名字,倒不虞走錯屋子了。推開屋門,一間不大的屋子,四白落地,地板鋪了漆成淺白色的木板。入門的地方有一個暗藏的衣櫃,可以將行李安放其間;屋子的中央是一張鋪著雪白床單的大床,睡兩個人足足有餘;一張擺放著電氣檯燈的西式寫字檯,檯面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靠窗的地方擺了兩張西式安樂椅,兩把椅子的中間,是一個圓形的漆成深紅色的小茶几,几面上放著一個圓形的玻璃制的煙灰缸、香煙和火柴各一盒,以及一盤洗過的葡萄;背後大理石砌就的窗台上擺了一盆正在怒放的鮮花,花叫什麼名字,章士釗卻講不上來。別說,就是這盆鮮花,讓乾淨整潔的有些呆板的房間立刻生動起來。最令章士釗驚異的是在每個房間里竟然隔出了獨立的洗澡間。不是傳統的木桶澡盆,而是西式淋浴!不僅如此,淋浴間還安裝了抽水馬桶,這下方便了,連解手也不需要出門了。

「僅觀此『招待所』,便可窺知華源實業實力之一二……」坐在安樂椅上,章士釗拿起擺放的香煙端詳一陣,撕開封頭,抽出一支用火柴點著了,「有點意思。想不到土哄哄的濟南城出了個洋氣十足的華源,據說其中有不少洋人供職其中……嗯,洋人是最會享受的,難怪華源將招待所修的如此奢華……嗯,味道不錯……」章士釗噴出一口煙,再次拿起煙盒端詳起來。

敲門聲響起,「哎呀章先生,我又出笑話了。那裡面的抽水馬桶我不會用……」不等章士釗回應,孔繁瑜一頭汗地跑進來,打斷了正品嘗濟南捲煙廠產品滋味的章士釗。

章士釗的隔壁正好住著那位給蘇浙商團「丟了臉」的孔先生。

「你呀,」章士釗用手指指著老孔點了幾下,來到孔繁瑜的房間為他「排憂解難」。

「原來是這樣!奇怪了,水是怎麼來的?」孔繁瑜恍然大悟,「你不要笑我,我真沒有見過這東西!洋人的玩意兒就是精巧……」

「孔兄真沒有用過?」章士釗有些奇怪。他印象中的江浙人都軟塌塌的,極愛享受,不比自己的家鄉湖南,最為吃苦堅韌。這位因亂扔紙屑而被處罰的仁兄既然開著一家廠子,想必是用度奢華的,卻沒想到老兄竟然是第一次見抽水馬桶。

「奇技淫巧,奇技淫巧……」孔繁瑜掩飾著尷尬。

「哈哈哈,」章士釗指著老孔大笑,「你呀,若是排斥奇技淫巧的東西,何必千里迢迢來這裡參加什麼招商會?」說完,章士釗立刻離開了孔繁瑜的房間。

骨子裡是文人而不是政治家的章士釗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有一種寫文章的衝動,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自己喉嚨里想喊出來。坐在書案前擺弄了一陣筆墨紙硯,總算理清了思路。於是鋪開紙張,開始書寫。

他在上海呆了一年多,對於上海林立的租界有著極為複雜的感情。一方面痛恨洋人借戰勝之機掠奪國土,建立國中之國。另一方面又感嘆洋人的治理之能。無論是法租界還是英美合併的公共租界,最大的特點就是非常有秩序,且不說其法律的嚴謹開明,最明顯的表現是街道整潔乾淨。一出租界,立馬就是亂鬨哄髒兮兮的情景。難道中國人真的如洋人所說的天生喜歡髒亂差?章士釗根本不信。這回到了濟南,無論是火車站前的管理,還是他走馬觀花所見的市容,抑或著有著中華外觀西洋內飾的華源集團招待所,無不具備上海洋場的優點。這可沒有洋人的影子,全是國人所為。足以證明中國人並非喜歡髒亂差,並且有足夠的能力治理好我們的城市。

濟南可是滿清治下,不是洋人管理的地方。這樣寫是不是為滿清張目?章士釗寫了兩頁紙,停下筆來,皺眉思考著這個問題。濟南官府與其他地方有什麼不同嗎?他寫不下去了。

跟章士釗有大致相同感覺的還有張謇。此刻,他正對來他屋子聊天的陸閏庠說,「觀此驛館,足見華源實業之偉大。我早就說過,實業不能只盯著孔方兄,要著眼於社會的改造……原先自認大生紗廠做到不錯,看來天外有天!咱們這一遭算是走對了。」

陸閏庠手裡拿著一份《招商會議程》,本來想與張謇聊一聊生意上的事,但張謇的目光卻在生意之外。

張謇在南通的一系列做法——修學校、建養老院,大辦社會公益,得到了極大的好評。但陸閏庠並不贊成。辦實業就是掙錢,你不是官府,何必操心官府的事?那樣做是會得到官府的支持,但樣樣都需要前,你的大生紗廠有多少利潤可以支持?

「季直兄,人家這份《議程》編的好!真是方便實用!哪天去哪裡、幹什麼一目了然,連誰住在幾層哪一號房都一清二楚!以小觀大,華源真是可畏!」

「那是自然……」張謇正要說一番宏論,外面有人喊陸閏庠的號,陸閏庠立即跳起來,「是純儒來了!純儒!純儒!我在這裡!」

來的是許文夫。

陸閏庠顧不上與老友寒暄,先將張謇與許文夫紹介一番。許文夫對張謇這位南通才子是久仰了,稱讚張謇是江蘇士子的驕傲,容乃公張謇很是受用。

「季直先生,明日去參觀商品博覽,地點就在鄙校。可否抽空為師生們做一演講?鄙校的師生對於季直先生可是久仰了。」許文夫乘機邀請。

「張某乃一商賈,豈敢班門弄斧?」張謇紅光滿面。

「季直先生自謙了!誰不知道季直先生是恩科狀元?要說從商,也是真正的儒商!聞聽季直先生在家鄉大興福利,立志改造社會,許某不勝仰慕!這次招商會要開十餘天,時間有的是。許某已答應鄙校師生,要請季直先生為他們講一講。鄙校師生對於朝廷新政頗為關切,對於季直先生提倡的君主立憲更是關心,不瞞季直先生,許某久在西洋,對於實行君主立憲是十分贊成的!季直先生可不能不給許某這個面子!」許文夫並不在意剛認識,立即對張謇發出了邀請。

鼓吹君主立憲是張謇樂於做的,遇到一個同道中人,張謇立即來了興緻,「既然如此,張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呵呵。」

「多謝季直先生了。」許文夫深深一揖。

「純儒兄,你也不問問令公子的情況,甫一見面,就大談什麼新政立憲,看來純儒兄也對政治感起興趣了。」陸閏庠笑道。

「犬子在陸兄手下做事,又有何擔心的?哈哈。內子聽說陸兄親來濟南,還想設家宴請陸兄一回。我看這頓飯是少不了的。不若就定在後天晚上如何?季直先生是一定要賞光的。我知道明晚白藩台要宴請蘇浙遠道而來的貴客,說不定楊撫台和龍軍門也要出席,許某隻好推一推放在後天了。哈哈。」

「是嗎?楊大人和龍提督都要出席嗎?」張謇來了興趣,「聞說山東實業的崛起多因龍謙提督之功,可是真的?」

「這倒不假,」不由得想起了女兒許思,許文夫不禁心生怨憤,但他是君子,不忍廢龍謙之功,「此人雖在軍旅,對於實業一途,確有過人之道。」

「唔,令愛可曾找到婆家了?這頓喜酒,你可不能少了我的。」陸閏庠想起了許文夫那個聰明美麗的女兒。

「小思尚未出閨……到時候自然會請陸兄來喝杯喜酒……」許文夫的神色黯淡下來。

次日早上,陸閏庠提及的許思正與同學們在展覽廳做最後的準備。

在濟南找一間數千平米的大廳做招商會的主展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方聲遠和周學熙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地方合適,那就是山東大學堂業已落成的大禮堂。

對於舉辦招商會,許文夫本就極為贊成。於是,將禮堂布置為展廳就成為學堂之事了。師生們被動員起來,按照華源實業的要求,在華源技術研究院工程師的指導下,用三天的時間,將空蕩蕩的禮堂改成了迷宮般的展廳。

現在,大禮堂里用木板隔成十幾個大小不等的房間,每個房間都擺放了不同種類的商品實物,大到製作精美的馬車,小到女子閨房所用的圓鏡,林林總總不下百種。從前天起,展品便被陸續送來,相關的展示牌和商品介紹都放在了應該的位置並且經過了反覆核對。燈光也最後做了檢查,當昨晚將全部的燈光打開,參與其事的師生們有一種身處夢境般的感覺。

「想不到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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