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壁立山東 第二章 魯南新春 第八節 兗州行(二)

聽到龍謙到來的傳報,兗州知府吳永顧不上更衣,慌忙迎出府外。門子卻告訴知府大人,鎮守使大人並未停留,直接去了藥廠了。他讓大人您也過去。

吳永苦笑下,匆匆回到內衙換了官服,帶著幾個隨從騎馬去了設在兗州南郊的中興藥廠。

時間緊公務繁忙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龍謙那廝根本就不按官場的規矩出牌,對上還好,對下簡直沒有一點官威章法。兩年來,吳知府已經適應了龍謙的快節奏,從來是騎馬辦差而不是坐轎子。為此,兗州百姓將其換做馬上知府。吳永曉得,這是在誇獎他而不是譏笑他。

也是啊,如果沒有迥然他地的快節奏,兗州乃至整個魯南如何能有這般驚人的變化?

連著兩年,省府對他的考績都是卓異。

李鴻章死後,吳永以為自己完蛋了。官場就是這樣,你永遠得有一個管你的人,之前可以仗著曾氏父子的餘蔭,但岳父故去後,他只能依靠李鴻章了。前年李鴻章病逝,吳永覺得他不會再有好運了。誰知跟上了龍謙,竟然在兗州做出了如此大的局面!有生之年升入三品高官看來是十拿九穩了!

其實龍謙並不是他的上峰。但吳永心裡早就將龍謙當做了自己的靠山。

那是一個嚴厲的上峰,永遠不願看到部下的推諉,扯皮,模稜兩可,無所作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官場習氣;那是一個認真的上峰,交辦的事情總是要求下面雷厲風行,馬上行動;那是一個隨和的上峰,永遠沒有一絲的官威,即使對馬弁、農夫甚至操著賤業的戲子商販,也是禮貌有加,溫煦如兄弟友朋;那是一個見識卓越的人,他決定的事項總是有著光明的前程;那更是有一個目光遠大,心胸開闊的上峰,只要你努力辦差,其他的事情都會替你安排的妥妥帖帖。

這兩年,吳永在兗州知府的任上雖然乾的很累,但充實,快樂,充滿了對前程的信心。

吳永趕到與兗州所有實業都格局不同的中興藥廠時,龍謙已經與老狄文、阿圖爾等洋人去了廠房了。他趕到廠房,穿了一身白色的工作服的龍謙剛從車間出來。

「永川兄,下面就是大力推廣這種新葯了。可以就叫阿司匹林,習慣就好了。部隊將是你們的第一個大用戶,我要儘快看到你們的宣傳方案。不僅是我的軍隊,魯南官府及帶有官府色彩的部門都會率先使用新葯。」

阿圖爾很興奮,「將軍,官府的人帶頭用就是最好的廣告。這比什麼樣的廣告都有效。」

但消瘦如竹竿的老狄文卻搖頭,「龍將軍,還是要經過長時間的驗證才好。這是葯,不是玩具。」

「拜耳公司不是在五年前就推向市場了嗎?程序當然要走,但是可以快一些。你們的實驗室還要擴大,不要捨不得錢。」

從藥廠出來,龍謙叫了吳永去了化工廠。

藥廠與化工廠是中興實業旗下投資最大的兩個廠子,設備完全購自國外,從業的洋人最多,管理最為嚴格,但收益卻最差。藥廠之前生產的藥品尚不足產生利潤,化工廠生產的火炸藥倒是供不應求,光是中興煤礦和華源鐵礦就包圓了,現在加上了軍工廠,產能不足的矛盾更加凸顯。

龍謙來化工廠是商定兩件事,其一是化工廠的產能擴大,其二是將目前仍設在化工廠名下的軍工廠獨立出來。

吳永在化工廠找到龍謙,跟著他將所有的車間轉了一遍。吳永對這種地方心有畏懼,但又不好意思離開。但龍謙走的很慢,問的很細,有時還會停下來問操作著的工人一些問題。

在看過手榴彈組裝車間後,龍謙帶著一幫人回到了辦公室。

「軍工廠肯定是要賠錢的。列在化工廠就會導致經營成果不真實。」龍謙對化工廠的負責人說,「將來手榴彈廠是要按照市場價向化工廠購買炸藥及雷管的,軍工廠的管理歸後勤處。經費來源來自軍費,渠道要劃分清楚。樹鵬,你馬上著手安排廠子的搬遷,批量生產就要在新廠址進行了。」

這次他來兗州,帶了後勤處副處長連樹鵬,他還兼著中興實業的副總裁兼軍工廠廠長,「是,司令。預計在兩個月後即可進入批量生產了。就是這人員……」試製階段都是用的化工廠的工人,調化工廠的人過去,人家又不幹。

「這個好辦。」龍謙將目光轉向化工廠廠長王炎,「老王,你要支援一點人,軍工廠是我們的根本,你是老人了,這個道理我就不給你講了。但只能給一部分骨幹,其餘的人手,樹鵬你自己想辦法,從技術學校里招,從沂州選,都可以。軍工廠的工人參照軍隊的管理辦法,要經情報處考核甄別,要簽訂特殊的協議。」

王炎是中興煤礦的人,組建化工廠被張蓮芬推薦過來的,「可以,只能給你五六個人。這邊要擴建,人手緊的很。」王炎沖連樹鵬笑了笑。

「這個你們自己商量著辦。我的要求是在中秋之前投入批量生產。每月的產量不低於5000枚!到年底,要將產量擴大至一萬枚!」

「這樣啊,炸藥和雷管應當供得上,不過就影響其他訂單了。另外,殼體鑄造有些問題。」連樹鵬琢磨道。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你可以找張大人商議去。」龍謙擺擺手。

殼體鑄造是在嶧縣完成的,兗州這邊鑄造能力還沒有形成。

「沂州鐵廠已經投產,周撫台本來是要來兗州的,因為其他原因沒有來。生鐵的供應沒有問題。我建議在兗州辦一個鑄造廠,算作那邊的分廠也可以。這邊的鑄件需求越來越大,有這個必要。樹鵬,你去趟嶧縣,找張大人合計下。」

「是。」

「管理要嚴。剛才我看了現場還是亂,標識不清,通道不暢,問題不少。安全是你們的大問題,尤其是火藥車間!一旦發生爆炸就會死人的!另外,再調警衛營一個排來,化工廠的安全不能交給保安公司,軍工廠更是如此。」

「遵命。」「是。」王炎和跟隨龍謙來的警衛營副營長柴守業同時回答。不同之處是,連樹鵬是站起來立正回答的,王炎只是欠了欠身子。

「另外,我讓你們建立的規章制度還是不行。工人有的根本就不知道,或者知其然不知所以然。不能牢記並理解安全制度,工藝紀律的一律不準上生產線!西格爾先生就沒有提出過批評嗎?他去哪兒了?為什麼不在?」龍謙銳利的目光盯住了王炎。

漢斯·西格爾是化工廠的外籍工程師,德裔瑞士人,曾與王炎發生過嚴重衝突,龍謙支持了西格爾。但今天那位古板認真的老頭沒有見到。

「西格爾病了。發燒。」王炎回答道。

「取三枚手榴彈,去試驗場等我。讓吳大人看一看威力如何。」龍謙吩咐道,「我去看看西格爾。王廠長,你也去。」

「好吧。」王炎有些不情願。他確實有些受不了西格爾的刻板,兩人的關係還是不融洽。

在去往西格爾所住的專家樓的路上,龍謙對王炎說,「子夏先生,你還是對洋人有成見。」

「是的。洋人每一個好東西。他們就是為了來撈錢,盤剝我們。當初沒有張大人的堅持,咱們的鐵路也會落在德國人手裡。」王炎的一個親戚在去年在膠東發生的築路風波中死於與德國人的衝突中。讓王炎更加恨透了洋人,尤其是德國人。偏偏西格爾是德裔瑞士人。

「你還是眼界太窄啊。」龍謙輕嘆口氣。他最頭痛的不是事情繁鉅,而是要和落伍的觀念做鬥爭,還要注意不要傷害這些「愛國人士」的心,「子夏先生,我理解你的愛國心。洋人欺凌我國是事實,但這個世界就是叢林法則,弱肉強食。因為我們弱,所以才受欺負。幾十年來,有識之士發起洋務運動,目的也是強國。只所以請這些洋專家來,為得就是將他們的技術、管理手段學到手,然後再發揚光大,方能超越他們啊。你覺得沒有西格爾他們,你的廠子能造出TNT?」

三硝基甲苯俗稱TNT,已經取代了苦味酸成為最通行了炸藥。但西方大規模使用TNT的時間也很短。這是龍謙讓設在瑞士的斑馬公司購買專利和技術設備的緣故。這是魯南實業布局中花錢最大的一塊,林林總總花掉了近三百萬美元。但起點高,一下子就追上了國際先進水平。從安全性和威力上,TNT都不是苦味酸可比的。出身嶧縣煤礦的王炎當然清楚。

「我不信咱們就不如洋人……」王炎咬牙切齒。

「有志氣是好的。但技術的落後不是光憑志氣就可以追上的!人家埋頭搞研究已經二百年了。這兩百年來我們在做什麼?念四書五經,講三綱五常是不夠的。而且,你必須承認,我們中國人辦實業比起西洋人而言,差距是全方位的,不只是技術上的差距。我們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認真,幹什麼都馬馬虎虎。這個毛病會害死我們的!西格爾的古板不通融,在我看來是個優點,大優點。特別是化工廠,每天與爆炸物打交道,稍不小心就會出大亂子!必須要有西格爾的那種刻板精神,一是一,二是二,決不能似是而非。比起我上次來,廠子有了很大的進步,成績是有的,但很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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