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陷害

方應物正驚愕時,戰團卻又擴大了,參與毆鬥的人員從數十人變成了一百多人。當然這不是好事,人數越多越糟糕,性質越嚴重……

方應物高聲喝了幾句,但毫無效果。此後幾聲凄厲的竹哨聲響起,一隊隊的官軍出現在周圍,開始努力控制場面。

宛平縣縣衙總班頭張貴悄悄出現在方大知縣身邊,低聲稟報道:「小的方才看得分明,大興縣那邊殊為可惡,主動找我們尋釁。我們這邊本來就因為活計安排不公而不順心,這下更是氣不過,一來二去吵完就動手了,小的喝令幾聲但實在攔不住群情憤激。」

方應物疑惑地問道:「是他們主動挑事?你沒有說謊?」

確實不能不讓方應物懷疑,那大興縣的人已經是佔了便宜在先,為什麼還要向宛平縣這邊挑釁?如果說是宛平人因為活計安排不公,向大興縣那邊挑釁還說得過去。

張貴賭咒發誓道:「小的焉敢欺瞞大老爺!」

大興縣知縣尤大人也匆匆忙忙地趕到了現場,很有點氣急敗壞的模樣,指著方應物叫道:「方應物!貴縣膽敢在皇城內肇事,未免欺人太甚!」

尤知縣這個說法,好像與張班頭所言南轅北轍,方應物雖然沒有答話,但頗為玩味的看了尤知縣一眼。

正當這時,幾隊官軍在外圍緊緊圈住了群毆眾人,然後又有兩隊官軍進入毆鬥現場,連打帶罵的終於將事態遏制住了。但仍然造成了若干損失,例如砸爛了幾個用來蓄水的大缸。

話說大批民眾進皇城或者宮城掃雪,東廠肯定是要派出大批人員來現場監視的。但除了東廠人物監視之外,具體管理上還是「屬地負責」制,在哪個太監衙門附近,便由哪個太監衙門負責管理。

這附近最大的太監衙門是司禮監經廠,所以掃雪的事情便由司禮監經廠提督太監總負其責。卻說這經廠提督太監名喚牛用,正在廠內喝茶時聽到出了事,牛公公便起身來到廠外人群這裡。

入目只見兩邊打得難分難解,所殃及地方一片狼藉,牛公公登時勃然大怒!

兩邊人群自然有官軍去鎮壓,牛公公便來到兩位知縣面前,嚴厲呵斥道:「你們兩縣好大的狗膽!竟然在皇城內群相鬥毆,我看你們兩位大人的官兒都不想做了!」

尤知縣連忙上前喊冤叫屈,絮絮叨叨地將責任都推到宛平縣這邊。隨即牛公公口氣一轉,又對方應物喝道:「方大人!你管教不嚴,致使皇城騷亂,只怕已經驚了聖駕,該當何罪?我是做不了主,上奏皇爺等候聖裁罷!」

皇城是里是什麼地方?百餘人在此鬥毆騷亂,這絕對是個很嚴重的事情,而且是很「政治」的事情,牛太監說驚擾聖駕倒也不是虛言。

總而言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方應物怎肯認下這個責任?開口辯駁道:「牛公公剛剛到此,尚未問得周全,便認定是本官之責,這未免也太輕率武斷了些!還請牛公公再細細明察!」

牛公公冷哼一聲,「方大人,這活計總是分不勻的。你們兩家肯定有輕有重,這次就算貴縣吃了些虧,為何不能退一步海闊天空顧全大局?但貴縣役夫若藉此生事,那就釀成大錯了!」

隨即不再理睬反應物,這態度表明他已經認定責任在方應物身上了。見此方應物皺起眉頭,總覺得不太對勁,這尤知縣和牛太監很像是一唱一和。

或者說,很像是事先排演好的一樣,一個上前惡人先告狀,一個不分青紅皂白,三言兩語責任推在自己身上。甚至連動機都幫自己這邊找好了,無非就是宛平縣眾人因為被分配到的任務太重,所以心懷不滿尋釁滋事掀起了騷亂。

要說尤知縣與牛太監之間沒有默契,方應物不相信。牛太監是此地總負責人,又是內監宦官,當然掌握了向天子奏報的權力,皇城裡的事情還輪不到外臣說話。

而且可以肯定,就是打御前官司,天子大概也更相信牛公公這樣的太監,更何況自己這邊很有「動機」。

想至此處,方應物猛然警醒過來,難道這起鬥毆騷亂,也是有人事先計畫好的,專門挖個坑等自己跳下來?

越想越有可能,不然大興縣人在已經佔了便宜的情況下,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想宛平縣人挑事?然後直接倒打一耙,反而聲稱是宛平縣人先滋事,結果被牛公公採信了。

前前後後一環扣一環,不可能沒有事先安排,如果要找最大嫌疑人,那八成就是眼前的尤知縣了!

莫非因為這兩年自己與他為爭奪政績而生了齟齬,他氣不過便勾結了牛太監設計出這一幕來陷害自己?

當方應物沉思時,尤知縣抓緊時機,連連奉承牛太監:「牛公公明察秋毫、洞鑒燭照、明辨是非,本官感激不盡!」

牛公公欣然受之,同時對官軍吩咐道:「我要進宮向皇爺奏報此事,爾等再次看押參與鬥毆人員,誰也不得擅離,若有違抗格殺勿論!」然後又對兩知縣道:「請來聖裁之前,請兩位大人在此等候,也不得離開!」

方應物暫時一籌莫展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目送牛太監離去,並越過了玉河橋,向宮城西華門而去。

收回目光後,方應物轉向尤知縣問道:「尤大人好手段!本官確實想不到尤大人竟然在此設計陷害!可即便報復了我,你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現場打成一鍋粥,早沒了真相了,誰能查出到底是哪邊先挑釁?尤知縣面色略顯得意,但口風一絲也不露:「方大人說些什麼,本官駑鈍,實在聽不懂……不過多說無益,方大人也不要胡猜亂想了,還是等待結果罷。」

這兩年方應物也是注意修身養性,自詡「境界」有所提高。抱著這種心態,他對尤知縣一邊在心裡極度鄙夷,一邊極力保持著大度雍容風範,說白了就是「大人不計小人過」或者「和蠢貨計較不過來」。

但方大知縣卻沒想到,這姓尤的竟然在意想不到之處很小人的算計了他一把,甚至還有可能是損人不利己的算計。而且急切之間,他也想不到什麼好主意來應對,簡直令人堵心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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