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爭風吃醋

這家酒店新開張不久,客人不算太多。錢縣丞一行調笑過女掌柜,繼續向大堂裡面走去,佔了四張桌子,錢縣丞一桌,衙役兩桌,其餘四人一桌,然後呼喊跑堂的小廝上酒菜。

大堂里有個小檯子,上面坐著位說書先生,正在唾沫橫飛的講著。在酒菜還沒有上來的空當,眾人下意識聽了幾句。

啪!只見說書先生一拍木板,繪形繪色的講道:「說時遲那時快!在剎那間,只見天降一道金光籠住了方青天,擋住了妖邪尚銘的法術。其後方青天大喝一聲,翻身立在了紫禁城城牆上,順勢口吐一枚寶珠射向尚銘,眼瞅著只取那尚銘性命……」

錢縣丞與眾衙役聽得目瞪口呆,怎麼一段時間不在京城,方縣尊從官員變成了神仙?那個妖邪尚銘難道是東廠提督尚公公?這個世界變化也太快了?

旁邊四人桌上竊竊私語,那叫牛頭的護衛不滿道:「廠衛一旦式微,這傳言就越來越沒譜,簡直就成了謠言,傳開的都是妖言惑眾的東西!沒有廠衛查禁妖言能行么?」

但沒有人答話,小公子和侍女的眼神都往櫃檯那邊飄。冷不防小公子指著櫃檯上的女掌柜,對牛頭道:「你上前去調戲她一番!」

牛頭嚇了一跳,囁喏著應道:「小人不會做調戲民女的事情……」

「不會就學著!」小公子不耐煩道:「沒聽過梁山好漢的故事么,那武松武都頭怎麼在快活林調戲婦女的?照學著就是!」

牛頭沒奈何,立起身來走到櫃檯前,扶著櫃檯叫道:「你這裡有好酒否?打兩角來嘗嘗!」

女掌柜答道:「奴家站在這兒只管算賬收錢,不管打酒,客官若想好酒,且去吩咐跑堂小廝就是!」

牛頭暗自一咬牙,硬著頭皮又叫道:「小娘子在此立著未免無趣,哥哥我喝酒也無趣,不如小娘子隨哥哥過去一同喝酒解悶如何?」

女掌柜白了一眼,只顧低頭扒拉算盤珠子。她這種有點姿色的人在酒家拋頭露面,難免遇到登徒子,生氣是生不過來的,只當沒聽到就是。

牛頭回頭看了看小公子,苦著臉隔著櫃檯伸出一隻大手,就要去抓女掌柜。然而這女掌柜輕巧的扭動了一下,堪堪閃開祿山之爪。牛頭再伸手去抓,女掌柜毫不費力的左閃右避,始終沒有被碰到。

三番五次的伸手之後,連女掌柜裙角都沒摸到,饒是牛頭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繼續了,難道還能光天化日之下來一個餓虎撲食?

故而他只能灰頭土臉的回到位子上,在同桌人鄙視的目光里羞臊難當,連頭都抬不起來。

小公子撇撇嘴嘲笑道:「你說你連調戲民女都不會,難怪堂堂一個世襲錦衣衛軍戶只能當小卒子。」

而後小公子大剌剌的起身,也來到櫃檯邊上,拍著櫃檯叫道:「小爺我瞧這店風水不錯,你開個價,我買了!」

雖然說笑口迎客是店家的基本功,但女掌柜此刻終於也忍不住了,這夥人有完沒完了?

開店是相當操心的事情,需要應付方方面面三教九流。她不惜拿身子換來在這裡開店,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圖一個背靠大樹好乘涼,有縣衙照看著能省心不少。

怎麼偏偏事與願違,第一天開業就有這麼多不長眼的人?剛才明明已經暗示過與縣衙有關係了,還嚇不住閑雜人等?難道算命的騙了她,今天不是黃道吉日?

女掌柜惱怒的抬起頭,「奴家瞅這位公子人模狗樣的,怎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店面賣與你,奴家去哪裡過活?」

小公子毫不在意地答道:「當然是連店帶人一起賣了。」女掌柜怒極而笑,「那就明著說了,奴家不答應,客官休要再開口!」

小公子輕笑幾聲,「這可由不得你。」又對身旁小侍女吩咐道:「你帶她回位子上去,好生談一談!」

女掌柜立刻對著大堂里錢縣丞這邊叫道:「你們大概都是縣衙公門裡的差爺,還有位面生的官老爺,這裡朗朗乾坤下有人強買強賣,你們看到也不管管么!」

有兩個衙役抱了英雄救美的心思,就要站起來,卻被錢縣丞喝住了。「你們也不想想,那四個人是什麼來頭,管得了么!」

眾人一想,這四個人是大同鎮守太監府送來同行的客人。大同鎮守太監可是大名鼎鼎的汪直,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小小衙役又哪裡管得起汪太監的客人?

小侍女上得前來,也伸手去拉女掌柜。但她一時不防,卻被女掌柜擋開手腕,並反手推了一把,這叫小侍女連退三四步才穩住身形。

小侍女急了眼,嬌斥一聲,摩拳擦掌的再次上前。腳下是裙裾不便行動,故而還是手上功夫,一個雙峰貫耳向女掌柜頭上招呼過去。

但女掌柜也不含糊,一個鐵板橋倒身閃過,芊芊玉手忽然化為鋼爪鎖住了小侍女的手腕。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兩個女子便手臂交纏在了一起。

牛頭這個名義上的護衛看得冷汗直流,暗自嘀咕道:「這全天下會武的女子怎的都叫自己遇上了?剛才這個女掌柜若是插自己的眼睛,自己還真防不住。」

正當這時,門口有人大喝一聲:「縣衙捕快在此,放開手!不許動了!是誰叫人去報官的?」

原來方才有個跑堂的小廝得了女掌柜眼色,跑到對面縣衙去報官了,來得倒也不算太晚。

女掌柜抬頭一看,便叫屈道:「張總班頭!民婦今日才開張,便有這許多搗亂的,不但調戲民婦還要強買強賣,你這總班頭要給民婦做主!」

原來是總班頭張貴親自到了,該積極的時候他絕不落後。他見狀抬抬手道:「我可做不了你的主,今天正好是大老爺審案的日子,去公堂上叫大老爺直接做主罷!」

「那就去公堂上說說理!」小公子很無所謂道。

錢縣丞這邊眾衙役看著熱鬧,直到張貴進來說了幾句話後,頓時議論紛紛:「這狗日的張貴竟然成了總班頭?看起來很受縣尊大老爺重用。」

錢縣丞不說話,只冷笑連連,汪太監的客人是那麼好審的么?只等著看方青天的笑話罷!

此時方大知縣正在公堂上坐著,所做的無外乎審案子、撒簽子、打板子老三樣。說句實在話,對於穿越者而言,坐堂審案這種事情一開始威風凜凜的新鮮感十足,但是時間長了後也就那樣。

不過職責所在,即便感到乏味了,方知縣也不得不按時放告牌審案,如果積壓太多,會影響到考核和口碑。比起京官來,這就是親民官最身不由己之處。

卻說前一陣子是收夏稅的時候,縣衙主要工作重心都放在收稅上,案子積累了不少,今日方應物便專門拿出時間來判案。

他剛判了一上午案子,便見總班頭張貴上了大堂稟報道:「對面酒店有人報官,說是調戲民女和強買強賣。」

隨後便引了五六個人上堂,方應物低頭喝了幾口茶,再抬起頭來,赫然發現一雙氣鼓鼓的眼珠子瞪著自己。再細看,方應物驚嚇的險些站了起來,這模樣不是汪太監又是誰?

又看看汪太監左右,敢情都是熟人,時常惦記起的孫小娘子(幽怨的目光),以及兩個錦衣衛軍戶牛頭和馬面(敬佩的目光)。

視線又回到汪芷身上,方知縣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心裡忍不住吐槽道,這汪芷每次回京就不能提前說一聲么?每每都是換著花樣神出鬼沒,突然出現嚇人!

至於另一邊,則是潑辣的何娘子了……方知縣來回掃了幾眼,事情大概經過就便自動腦補出來。

肯定是汪芷悄悄潛回京城找自己,一不小心進了對面酒店,看到何娘子並聯想到自己後吃起了飛醋,故意鬧事給自己難堪。而何娘子不知道汪芷的來頭,也不甘示弱的捍衛主權……

不得不說,方知縣所腦補出的場景還是挺接近事實的。雖然方應物很想先把汪芷叫到旁邊小室內談話,但是現在卻不能。

公堂上知縣大老爺的一舉一動都是有講究的,特別是在判案的時候。眾目睽睽之下,最忌諱找人去私下裡說話,傳出去那必然就是徇私枉法了。

方應物只能重重咳嗽一聲,沉聲道:「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也要鬧上公堂打官司,你們真當本縣是閑得無事的父母官么?爾等趁早和解,彼此賠個禮,然後各自散去罷!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何娘子是個耳聰目明的女子,偷偷察言觀色,忽然感到方大老爺的態度有點怪異,旁邊那四個人絕對是老相識,不知道為什麼叫方知縣為難著。

她便娉娉裊裊的上前道:「縣尊大老爺所言極是,民婦細細想來,方才或許是開玩笑。只是民婦沒受得起,一時驚惶報了官,所以民婦也有不是之處。如此寧願撤了訟,不耽誤大老爺的工夫了。」

方應物心裡贊了一聲,這何娘子真是善解人意,該順從時知道順從,緊急之間想到的說辭也聰明!

誤會,全都是一場誤會,原告都不鬧了,事情自然也就沒了。方知縣便和顏悅色的對何娘子道:「既然你寬於待人,本官就成全了你的和解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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