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楊飛老早前往刑部,如願見到姚昭武。
刑部大牢關的多是一些落罪官員,故而倒也算得上乾淨,每人皆單囚一室,比楊飛住過的死牢條件好多了。
這名原來英姿勃發的儒將此刻精神委靡,周身傷痕纍纍,只余雙目露出堅貞不屈的神色,看來在南北鎮撫司吃了不少苦頭。
「姚大人,您吃苦了。」楊飛曲膝跪倒,淚光閃動,姚昭武於己有知遇之恩,可自己不但兵敗連累他,還有失重託,讓青青慘遭橫禍。
姚昭武隔著牢欄將楊飛托起,見左右沒有獄卒,壓低聲音道:「原來你就是楊飛,小飛,你何必冒險前來見我。」
「大人有恩於我,我怎可貪生怕死?小飛正在四處周旋,想法子救大人出來。」
姚昭武搖頭道:「沒用的,老夫的案子乃皇上御批,皇上金口一開,斷無反覆的道理,何況老夫確有罪責。」
「就算去找皇帝老兒,小飛也不會放棄救大人出來。」
姚昭武臉色一變,喝道:「不可對皇上無禮。」
楊飛連忙改變語氣道:「小飛此來京城,只為了救出大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姚昭武嘆了口氣,問道:「青青近來如何?」
楊飛最懼他問起姚柳青,可又不得不如實以告,欲言又止道:「青青她……」
「立志那逆子就不提了,老夫最放不下心的就是青青,她外柔內剛,決定的事誰也無法勸阻,兩個月前她偷偷來見我……」
「兩個月前?大人,你說什麼?」楊飛大吃一驚,姚柳青早在去年便已自盡而亡,怎會在兩個月前前來探望父親?
姚昭武絕無認錯女兒的道理,莫非是姚柳青的鬼魂?
這也太荒誕了吧?
姚昭武反問道:「難道青青未曾跟你提起?怪不得我問起她你的情況她也是言詞閃爍,不肯詳說。」
楊飛點頭道:「青青從未提及,她說了些什麼?」
「青青跟你說的一樣,為了救我這老朽之軀,就算潛入皇宮,也在所不惜。」又問了一句:「青青近日可在你身邊?」
楊飛信口胡謅道:「近些日子青青神秘兮兮的,我也不知她在幹些什麼?這幾日更是不見蹤跡,莫非……」
「這孩子定是偷偷潛入皇宮了。」
「大人,你肯定兩月前來探視的的確是青青嗎?」
姚昭武點頭道:「當然錯不了,老夫怎會認錯自己的女兒?」
楊飛心中歡喜,握緊雙拳,無比堅定道:「我定會尋到青青,再也不會讓她做傻事。」
姚昭武一臉欣慰道:「有你這句話,老夫心中足矣。」
楊飛又問:「大人在京可有舊識?小飛找他們試試,向皇上求情。」
「該找的青青都找過了,罷了,罷了。」
「小飛堂堂男兒,說起話來也較有分量,試試也無妨。」
「好吧!」姚昭武念了一些官職人名。
楊飛默念數遍,牢牢記下,方道:「大人,那小飛先行告辭了。」
「你尋到青青後,如果事不可為,便不要再為我這老朽之軀費事了。」
楊飛點點頭,環顧四周無人,自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以些微可聞的聲音道:「大人,萬一大難難逃,提前服下此葯,便可少卻許多痛苦。」
其實此葯乃他花重金所購,一旦服下,立即昏厥,脈停氣止,似重病猝死,不過在十二個時辰後,便會死後復生,那時只要做做手腳,就能救出姚昭武。
楊飛雖未明說,姚昭武亦猜知其中必有蹊蹺,也未多問,偷偷藏好,若無其事道:「以後不要再來看老夫了。」
楊飛點頭道:「大人多多保重。」作了一揖,步出牢外。
得知姚柳青死而復生,楊飛亡妻之痛稍減,心中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尋到姚柳青,以免終生抱憾。
出了刑部,午門大開,正是散朝之時,大小官員魚貫而出,楊飛耳力極佳,遙望紫禁城,遠遠便聞一些官員感慨:「皇上今日又未臨朝。」
楊飛心中一動,側身待龍永年經過,高聲道:「龍大人。」
龍永年老遠便看見他,卻故意避開,聞言不得不駐足道:「你有何事?」
楊飛陪著笑臉道:「龍大人,你日前讓晚生去找首輔劉大人,不知哪位大人才是?」
龍永年指指不遠正與幾名官員私語的老者道:「那位便是。」「多謝龍大人。」
龍永年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此時首輔劉吉登上官轎,正欲離去。
楊飛整整衣襟,快步追上,拜伏在地,攔轎喊冤。
一名鳴鑼開道的官差厲聲大喝道:「何方刁民,竟敢攔首輔大人的官轎?」
楊飛裝腔作勢道:「大人,草民實有天大的冤情。」
那官差道:「你若再不讓開,交由順天府尹查辦。」
「且慢,停轎!」劉吉掀開轎簾,招招手道:「你起來。」
「多謝大人。」楊飛慌忙爬起,恭恭敬敬的呈上狀紙。
劉吉命人接過,略略瞧了一眼,道:「姚昭武跟你是何干係?」
「是草民的表叔。」
「你要申冤,該去大理寺或都察院。」劉吉道:「剛剛本官見你與刑部龍侍郎搭訕,莫非是他的指點?」
楊飛連忙否認道:「是草民自己的主意,大人乃百官之首,素來公正廉明,為人稱道,與家叔又是舊識,草民不找大人應找何人?」
「本官承蒙聖眷,忝為內閣首輔,只備顧問,豈可越職管此刑名之事?」
楊飛又道:「如此可否請大人呈上奏摺,為家叔陳冤?」
劉吉為難道:「這幾日皇上並未臨朝,奏摺已堆積如山,再呈一折,恐怕也無濟於事。」
「如果皇上臨朝的話,可否煩請大人呈上一折?」
劉吉滿口允了。
楊飛心知他只是敷衍了事,心中雖然大罵,仍佯作歡喜的連聲稱謝。
他肅立道旁,目送劉吉官轎離去,回望巍峨屹立的紫禁城,心想難道自己真要學姚柳青般混入宮內?
回到客棧,已是晌午,梅雲清二人遲遲未歸,楊飛雖聞姚柳青生還的喜訊,心中仍覺苦悶,喝了幾杯悶酒,找南宮遠志支了一萬兩銀子,備了十來份厚禮,準備送給姚昭武的那些舊識,尤以劉吉府上的那份最重。
等到晚膳之後,仍不見梅雲清迴轉,楊飛茶飯不思,暗暗罵了南宮逸兩聲,一一登門向那些官員求助。
結果可想而知,這些貪員墨吏禮雖收了,一個個卻是互相推諉,楊飛見完一個罵一個,罵得口乾舌燥,依舊毫無結果。
姚昭武託付尋找姚柳青之事,也是極為難辦,這順天府數百萬口,找出一個人來,談何容易。
難道自己真的一事無成?楊飛狠了狠心,決意潛入宮內,就算揪住皇帝老兒的鬍子,亦要辦成此事。
他匆匆趕回客棧,換上夜行衣,猶豫一下,將蟬翼劍藏入袖中,便欲溜出窗外。
孰知梅雲清恰好回來,見他如此打扮,問道:「你這是準備去哪?」
楊飛支支吾吾道:「這個……」眼珠一轉,有些酸溜溜的反問道:「你跟我小舅子現在才回來?」
梅雲清白了他一眼,道:「誰說的,人家白日出門之後,便與南宮大哥分手了。」
「你勞累一日,定然乏了,好好休息,我出去辦些事情,去去就回。」
「不行。」梅雲清道:「以你現在的情形,豈可出去冒險,要去我也要陪你一起。」
楊飛心中一甜,皺眉道:「那個地方兇險無比,而且也不是你們女兒家能去之地。」
梅雲清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哼道:「莫非你又想去青樓?」
楊飛怎料引起她的誤會,苦笑道:「有你在此,我豈會去那種地方?」
梅雲清似笑非笑道:「若人家不在這裡,那你便去了,對不對?」
楊飛又是搖頭,又是擺手道:「不是,不是。」
「還不從實招來?」
楊飛老老實實道:「我要去皇宮找皇帝為姚大人申冤。」
梅雲清神色一變,哼道:「那我更不能讓你去了,不行,你今晚要留下來陪我。」忽覺自己最後一句話太過暖昧,俏臉微紅。
若是往常,楊飛肯定打蛇隨棍上,纏著梅雲清問如何陪法?可此刻他滿腦子便是去見皇帝為姚昭武申冤的念頭,就算梅雲清也阻止不了。
楊飛雖然沒有說話,可那堅定的神情,已讓梅雲清知道自己的勸阻不過是白費功夫。
梅雲清改變主意道:「要去可以,不過我要跟你一起去。」以她的武功,夜入皇宮,自保當然綽綽有餘。
楊飛哪知她會生出這種念頭,急急道:「不行,夜闖皇宮,驚擾聖駕乃滅族大罪,救姚大人是我的事,怎可連累於你?」
梅雲清望著他,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