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太監鬧宮 第二章 傷心欲絕

「小燕子,不要離開我,小燕子!」楊飛噩夢初醒,大汗淋漓,擁被而起,恍忽之間,只見一名青衣少女坐在床畔,側身相對,臉廓好生熟悉,那不是正是南宮燕?

「小燕子!」楊飛呆坐若痴,心想難道自己不過做了一場惡夢?腦中嗡嗡作響,眼前南宮燕說些什麼,已然聽之不清,待她移近,便緊緊擁入懷中,失聲痛哭。

許久,楊飛方鬆開她,匆匆拭了把淚痕,喜孜孜道:「小燕子,原來你沒死!」

南宮燕臉如紅布,垂著螓首,羞然無語。

楊飛望望四周,此處乃一間十分寬大的卧室,四壁掛滿字畫,主人顯然是個讀書人,便問道:「小燕子,這裡是什麼地方?咱們為何在此?」見南宮燕仍是默然不語,慌忙道歉道:「為夫做過諸多錯事,累你吃了這麼多的苦頭,你不會怪為夫吧?」

南宮燕聞得此言,俏臉似乎更紅了。

「小燕子,幾日不見,你何時變得如此羞怯了?」楊飛哈哈大笑,持起南宮燕玉手,信誓旦旦道:「我楊飛對天起誓,以後若再對你不起,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自小到大,唯有此誓立得如此誠心。

「楊……」南宮燕終於抬起頭來,欲言又止。

楊飛卻是笑意倏止,如遭雷殛,厲聲道:「你不是小燕子?」眼前女子面容與南宮燕有六七分相似,可嬌妻那狡黠靈動的眼神是萬萬假扮不來,而且此女手中尚拿著針線刺繡,以南宮燕那浮燥性子是絕計做不來的。

那少女一臉驚慌道:「楊公子,你聽……」

「我不要聽!」楊飛大手一揮,粗暴的將她推倒在地,大聲道:「你給我滾出去。」

那少女受此委屈,頓時淚如泉湧,勉力爬起,掩面奔出。

「小燕子!」楊飛無力的靠在榻側,傷心欲絕:此女既非南宮燕,那她必定凶多吉少。

不知過了多久,他回過神來,無意瞥得那少女留在地上的刺繡,不覺拾起。

那上面綉著一對枝頭高飛的燕子,繡得維妙維肖,已然完工,落款尚未綉完,只留了個王字。

原來她姓王!楊飛怒氣已息,心感歉然:自己投水未死,定是這少女救了自己,自己非但不感恩,還將她當作小燕子,又摟又抱,最後不但不認錯,還叱罵於她,真是恩將仇報。

過了片刻,一名書生打扮的青年行入房來,老遠便打揖作躬。

楊飛本欲起身相迎,那書生慌忙行近道:「恩公切勿起身,以免有礙病勢。」

楊飛疑惑道:「在下好似與兄台素未謀面,亦未施救於你,緣何如此稱呼?」

那書生道:「在下王承裕,恩公可還記得三日前在微山湖畔救過一名老者,那是家父。」

楊飛恍然道:「原來如此,路見不平,當撥刀相助,舉手之勞而已,王兄不必如此客氣,再說小弟落水,也多虧令尊相救。」心想方才那名少女多半是這王承裕的妹妹,這王承裕為何不顧忌男女授受不親的古禮,讓妹妹照顧自己?

王承裕道:「還未請教恩公高姓大名?」

楊飛道:「在下楊飛,王兄,令尊那日為何會惹上強盜?」

王承裕道:「家父急赴應天府,為了趕路,便未行驛道,抄了近路,不想碰上強盜,真是多虧恩公搭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楊飛苦笑道:「王兄可不可以不要一口一個恩公,小弟愧不敢當,若蒙不棄,王兄可直呼在下名字。」

王承裕道:「不知恩公貴庚幾何?」

王承裕說話文謅謅的,若是半年前,楊飛多半不知他所說為何?此刻倒也聽得明白,忙道:「小弟年已十九。」

王承裕道:「在下痴長恩公五載,如此便託大稱恩公一聲賢弟了。」

楊飛道:「如此甚好,王大哥,小弟日前慘遭劇變,愛妻身亡,不知她的遺體現在何處?」

王承裕面露難色道:「這個……」

楊飛道:「王大哥但講無妨。」

王承裕道:「實不相瞞,那日驟風暴雨,家父竭盡所能,也只能救起賢弟,這幾日風平浪靜,愚兄多次派家丁至湖中尋覓,仍是一無所獲,實在愧對賢弟。」

楊飛痴痴失神,許久方道:「此事與大哥並無干係,何需自責。」沉寂半晌,忽又道:「王大哥,小弟還有一事相求。」

王承裕忙道:「賢弟之事,愚兄自當儘力而為。」

楊飛道:「小弟亡妻臨終之前,曾將幼子交託給附近山裡一戶李姓人家,小弟行動不便,難以尋找,大哥可否遣人幫小弟前去找找?」

王承裕精神一振道:「不知賢侄有何特徵?」

楊飛將愛子形容了一番,不過嬰兒看來都差不多,說得王承裕滿頭霧水,最後只好道:「他名為冶操。」

王承裕道:「那愚兄這就去辦妥此事,不找到賢侄誓不回府,卿兒正在熬藥,賢弟先歇一會。」

「卿兒?」楊飛先是一愕,隨即回過神來,心知必是先前那青衣少女的小名。

王承裕瞧著楊飛手中的刺繡,似笑非笑道:「賢弟剛剛不是見過卿兒嗎?她閨名王可卿,乃愚兄的侄女,受家父之命,服侍賢弟,若有不周道的地方,賢弟莫要見怪。」

楊飛慌忙道:「小弟乃粗俗之人,怎敢勞駕卿兒姑娘親自服侍?」這王可卿與王承裕年歲相仿,想不到竟是叔侄。

王承裕道:「賢弟切勿推辭,愚兄那侄女也是心甘情願。」

楊飛道:「如此有勞卿兒姑娘了。」心想那個王可卿剛被自己罵得狗血淋頭,此刻恐怕已是心不甘情不願,不肯來見自己,看來她還未向王承裕告狀,否則王承裕說不得會給自己臉色。

王承裕微微一笑道:「那愚兄前去尋找賢弟愛子了。」

楊飛道:「祝大哥馬到功成。」

王承裕走了兩步,忽又回過身,自床側取一柄劍,遞與楊飛道:「賢弟落水之後,手中兀自緊緊攥著此劍,想來甚是珍貴,愚兄特地遣人為此劍鑄了劍鞘,你看好不好?」

「多謝王大哥!」楊飛抽劍一瞧,鞘內正是蟬翼劍。

王承裕道:「賢弟不必客氣。」揖手離去。

楊飛痴痴撫著蟬翼劍劍身,王承裕之語言猶在耳:你手中兀自緊緊攥著此劍!難道自己下意識間,寧肯失去南宮燕,也要保住此劍?他心中既悔且愧,恨不能毀去這柄江湖中人夢寐以救的寶劍。

劍鋒刺骨,楊飛手心溫熱,腦中忽然一陣暈眩,緩緩軟倒,迷迷糊糊間,只見王可卿失聲驚呼,匆匆取了香帕纏住自己流血不止的右手。

原來楊飛悲痛之下,竟用右手去握蟬翼劍鋒利無匹的劍刃,失血過多,若非王可卿及時發現,他恐怕真會去地府與南宮燕幽會了。

直到次晨,楊飛方才再度醒轉,望著自己裹得似棕子般的右手,苦笑不已。

王可卿還道楊飛得知妻子死訊,一時想不開又想殉情,怎敢擅離,在榻畔陪了一宿。

楊飛略略一動彈,王可卿便即驚醒,揉揉美眸,微笑道:「你終於醒了。」

楊飛一臉愧色道:「王小姐,昨日對你大喝小叫,真是抱歉。」

王可卿道:「公子情深,思妻心切,無意之舉,可卿豈會見責。」

楊飛目不轉睛瞧著眼前這個酷似嬌妻的女子,忽道:「毀了你的刺繡,又是錯事一樁。」在床前不遠的矮凳上,放著那方雙燕刺繡,不過已是血跡斑斑。

王可卿被他看得俏臉通紅,羞不可耐,急急道:「不礙事,反正可卿亦是閑來無事,綉著玩的,公子肚子餓了嗎,可卿這就前去準備早膳。」言罷,飛也似的逃了。

楊飛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

楊飛右手受傷,不便用膳,王可卿只好紅著臉,一勺一勺將飯菜送到他嘴邊,其實王府乃大戶之家,家中僕婢數十,若非她執意如此,也用不著做這些卑賤之事。

用過早膳,楊飛在王可卿的攙扶之下在院內行走,他只因溺水傷了元氣,受傷本來不重,休養兩日,已然恢複如昔,無聊之下,便練習劍法,不過他右手受傷,改用左手之後,難免錯漏百出,還好練了幾日,倒也頗有小成。

楊飛練劍之時,王可卿只是靜坐一旁,手托香腮,痴痴瞧著,與南宮燕一動一靜,截然相反。

迎著她滿是柔情的目光,楊飛一陣感動,直想上去將她摟入懷中,疼惜愛憐一番,可是心底又覺萬分對不起剛剛死去的南宮燕。

如此過了五日,王承裕終於回府,帶回一具嬰兒屍體,這嬰兒死去已有數日,顯得瘦瘦巴巴,楊飛從所裹嬰布認出正是自己兒子。

王承裕緩緩道出詳情:他帶人在微山日夜打聽,終於在楊飛所說的山裡找到那戶李姓人家,不過一家五口俱已斃命,連仇人也不知是誰。

楊飛抱著兒子的屍體,直想當眾大哭:此情此景,他當可稱得上家破人亡。

是日,楊飛喝得酊酩大醉,滿嘴胡言,最後還是由王可卿攙他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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