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收穫(二)

當第一次見面,徐晴把「喜歡和愛」的悖論關係問題拋給柳敬亭的時候,她在柳敬亭今後情感歷程中所要扮演的角色,也隨之定下基調。

情感顧問算不上,偶爾當頭棒喝的參與是不可避免,特別是事關到楊麗璐。

從目前的具體情況來看,柳敬亭恰恰也需要這麼一個有閱歷、有經驗的人從旁給出建設性的意見。

「我不知道楊麗璐有沒有把情況說給您聽,她去美國的事情?」柳敬亭把面前的文稿合上,推到一旁,認真地問徐晴。

「不用她跟我說,」徐晴身子往後挪了挪,以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我是從她那個年紀過來的,而且,我小時候帶過她,算看著她長大的長輩之一,猜也猜得到她去做什麼?」

「晴姨威武。」柳敬亭乾癟地說道。

「得了,」徐晴微嘲的目光看著柳敬亭,「這事有你便宜的,不管臉上裝的多麼為難和痛苦,心裡儘是得意和驕傲吧?」

柳敬亭苦笑。

徐晴把目光移開,淡淡地看著桌面,說:「就是傻,女孩子永遠不會處理這種事情,或者說,以為自己是在用最正確的方法解決問題呢,其實就是傻,去美國傻,跟那女孩說了什麼也是傻。」

柳敬亭依舊沉默,徐晴開啟犀利模式,一般男生還真難以招架,多說多錯,不如沉默。

「你不是有問題嗎?」徐晴用眼尖點了柳敬亭一下,剛才的失態顯然已經雲散。

「您覺得呢,怎麼才是不傻?」

「你問出這種問題,還真是讓我挺失望,既然去美國見那女孩傻,那不去不見就是不傻了。」

「那是您自己的認知,基於您的三觀建立起來的判斷,應用在她身上,未必……」

「這不是判斷的問題,這是客觀存在的問題。」

「晴姨,恕我直言一句,您這麼說,還是略武斷,我們常常聽到大人訓小孩如何如何,應該怎樣怎樣,可事實上,他們是在用四十歲的思維來揣度二十歲的心裡,這樣不平衡的交流,怎麼可能達成有效的成果?再說,生活經驗這種東西,本來就沒辦法直接灌輸,中年是中年的道理,中二是中二的想法……」

「我聽這些道理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徐晴斜了柳敬亭一眼,「你用這些名詞來偷換概念,太小瞧大人了吧?」

「那您來說。」

「自然成長是沒錯,但是前人走不通的路或者走岔的路,給後人留個警示牌總也不錯吧,就是因為我二十歲那樣錯過,所以我告訴你,那樣不對,這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就好像我第一次來大姨媽被嚇哭,以為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直到我媽告訴我真相,我才破涕為笑,這也是一種傳承。」

柳敬亭嘆息,說:「我以為晴姨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骨子裡應該挺叛逆,沒想到……」

「滾!」徐晴打斷道:「這完全是兩碼事,不要以為做錯事就是叛逆。而且,你總是在討論別人家孩子的時候,才把那些驚世駭俗的道理擺出來,關係到自家人時,又是另外一套標準,這本來就是不合理的。具體來說,假如你有個妹妹或者姐姐,處在璐璐現在這個位子,你怎麼處理?」

柳敬亭啞口,想起某年寒假,媽媽跟他說舅舅家的表妹準備結婚的時候,他張口問的第一句話就是:「男孩子哪裡的,家裡什麼條件?」

「即使把這些全部拋開,就事論事,這件事沒必要做得那麼複雜,如果我愛你,你又沒有多餘的負擔,別的什麼就都不再重要了。」

徐晴說著不滿的瞪了柳敬亭一眼:「你也夠奇葩,能這麼不動聲色地跟我討論,莫非你真是璐璐說的那樣,來自外星球?」

柳敬亭無語攤手。

「又或者說你現在處於蘇格拉底的預言中,噢,你呱呱呱地跟我講那麼多大道理,應該聽過蘇格拉底的愛情預言吧?」

柳敬亭自信道:「有一天柏拉圖去問蘇格拉底愛情是什麼,蘇格拉底就讓他穿越一片稻田,去摘一株最大最金黃的麥穗回來,但是有個規則,不能走回頭路且只能摘一次。柏拉圖照做,但許久之後,他卻空著雙手回來了。蘇格拉底問原因,柏拉圖就說他曾看到過幾株特別大特別燦爛的麥穗,可是,他總想著前面也許會有更大更好的,就沒有摘,走到最後才發現,最開始的那幾株原來就是最好的。」

徐晴詢問式的目光盯著柳敬亭。

「晴姨,我沒有。」

「那就是更加愚蠢的中庸之道,不想傷害任何一個,於是就兩個一起傷害?」

柳敬亭終於意識到,這種事情徵求晴姨的意見才是最愚蠢的,因為在她看來,這件事本身就是錯誤的。

柳敬亭萬金油收尾:「我再想想,現在還是先去星月一趟。」

徐晴最後補充說:「長輩關心孩子的情感生活,是柏拉圖式的理想國,那個地方是拒絕詩人的。」

柳敬亭點頭起身,剛出房間,正準備跟大家說自己要出門,卻聽到康令月在哭。

「怎麼了?」

柳敬亭走到旁邊,問正在安慰康令月的青椒。

「有讀者在網上,攻擊……」青椒猶豫,沒有說完。

柳敬亭立即明白過來,康令月一直在負責《西遊記》的漫畫,連載的過程中,免不了被讀者和水軍攻擊,但是以康令月的心理素質,以及有柳敬亭靶子王做對比,康令月基本都能應付,這次竟然被氣哭,多半是網上有人說了什麼極為難聽的話。

柳敬亭側身看向康令月的屏幕,果然看到一個長貼,標題大意就是指責康令月畫風脫離原著,之所以沒有換人,是因為她跟柳敬亭的某種私密關係。

這個時候,正是古庸生個人作風問題大討論結束的當口,這麼一個帖子的出現,實在敏感。

柳敬亭眉頭鎖住,卻不知如何開口安慰,正猶豫不定,徐晴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你先去吧,這裡交給我。」

柳敬亭點點頭,又看了康令月一眼,轉身出門。

徐晴走到柳敬亭剛才站的位子,伸手拍了拍康令月,說:「忍到現在,好好哭一場吧。」

……

柳敬亭坐在去星月的車上,腦子裡一直盤旋著薩特那句「他人即地獄」的經典名言,現在應該最應景了。

他人的目光、他人的言論、他人的動作。

成功來源於此,煩惱同樣來源於此。

「刷卡還是現金?」

計程車司機的問題打斷了柳敬亭的思路,已經到地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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