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哪個結局？」
聽到柳敬亭的話，淡定如伊水安都有些無措。
「我給你們的稿子是《雪山飛狐》的全部，後面應該標註了『全文完』。」
「可是——可是，那一刀還沒劈啊，你還記得劇情吧？你給的稿子只寫到胡斐舉刀要劈，天哪！」同為作者的伊水安很快意識到什麼，罕見地驚叫了一聲，「你是說……」
「對。」柳敬亭知道伊水安已經知道，平靜回覆道。
伊水安沉靜了好一會，說：「你的意思是開放式結局？」
「對。」柳敬亭早做好被質疑、被反覆催問、甚至被當面痛斥的準備，所以語氣沉著堅定，板上釘釘。
「這開放的也太……驚人了，你會被罵死你想過嗎？」
「想過，噢，」柳敬亭也想到另外一件事，懊惱地說，「估計這次又要給你們添麻煩了。」
伊水安苦笑道：「如果你堅持這個結局，接下來半年，除了你自己，別家的麻煩都算不了什麼，相信我。」
「哈哈，你說得對，我比你更清楚這點。」
彼世界《雪山飛狐》這個結局出來後，整個香港都為之沸騰，讀者差點沒綁架作者。
「其實你很容易就能給一個完美的結局，為什麼會做這個選擇？」
「你不覺得這也是一種趣味嗎，不同的人根據自己的世界觀和價值觀，續上自己的結局，這也是文本讀者互動的一種方式啊。」
「說是這麼說，但讀者永遠只認原作者的結局，而且你會把那些有強迫症的讀者逼瘋，你確定了么？」
「確定，」柳敬亭毫不猶豫地答道，「這一會你們可以不用管我，不論讀者怎麼評怎麼罵，隨他們去，如果涉及到你們，就往我身上推好了。」
「當務之急是先把《雪山飛狐》結局的消息告訴讀者，我去找陸總、魏總商量一下，你——保重。」
「彼此彼此。」
伊水安跟柳敬亭通完電話，立即去了總裁辦公室，陸藝籌正在填寫一個文件，看到這樣表情的伊水安有些詫異。
「出什麼事情了？」
畢竟同事那麼久，對彼此的性格都有些了解，能讓伊水一臉迷惘的事情還真不多，陸藝籌握著黑色的鋼筆問。
「《雪山飛狐》結局了？」
「噢，稿子發過來了？」
「不是，我們一月刊連載出去的就是結局，」伊水安調整了一下語氣，「我剛跟柳敬亭通過電話，確認了這是一個開放式的結局。」
陸藝籌手裡的筆差點失手掉落，表情更像是吃了半隻蒼蠅，他沒有回應伊水安的話，趕緊從書桌上抽出《大江湖》一月刊，快速翻到《雪山飛狐》的章節，指著最後那段「他這一刀到底劈下去還是不劈？」問伊水安：「你是說，這就是結局？」
「嗯，他這麼回覆我的。」
「這……」陸藝籌臉色變了幾變，「這」不出來什麼內容，直接拿過手機撥通柳敬亭的電話。
「喂陸總，你知道了？」柳敬亭不等陸藝籌開口問，主動自首了。
「所以是真的？」
「真的，《雪山飛狐》的結局是個懸疑，沒有肯定的一個結局，這點早就定下來了。」
「那你……」
「我當時遞稿子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到時有什麼問題，都推給我就好了。」
「不是什麼問題，是，是會有問題，可是沒必要啊，可以有無數種結局。」
「對啊，所以，交給讀者去想。」
陸藝籌對古庸生的個性也是清楚的，既然他這麼說，那就意味著不可能再有變通。
「那我們可以試著補寫一個結局嗎？」陸藝籌試探性地問道。
「恐怕不行。」柳敬亭認真說道：「這本書就這個結局，希望諒解，後果全部由我承擔。」
話已至此，再無轉圜餘地。
陸藝籌怔了一下，說：「好，那先這樣。」匆匆掛了電話之後，抬頭看著伊水安，說：「通知雜誌部所有編輯，開會！」
……
「啊？！！這怎麼可能？」
「那是結局？沒有結局啊，苗若蘭還在等他們啊！」
「難道胡斐就那麼舉著刀算了？」
得知這個消息後，千紅的編輯們一片嘩然，會議室頓時亂成一鍋粥。
而這個時候，陸藝籌已經從失措中恢複過來，並很快在心裡籌划出十幾條應對措施，甚至開始對古庸生這個安排表示欣賞和理解，因為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雪山飛狐結局」將會是出版界最熱門的話題，倘若不能妥當趨利避害，為雜誌和公司獲取最大益處，簡直就是可恥的浪費。
「大家不要再繼續糾結有沒有結局這個問題，咱們的古庸生同學已經親口跟我和安主編確認，這就是結局，我們現在要討論的是，怎麼合理地讓讀者接受這個結局。」
「雜誌沒有說明啊。」匡衡小組長接道。
「這也是我們的工作任務之一。」
「說跟古庸生的合約到了，連載到這裡結束。」一個編輯提議道。
陸藝籌臉色微變，敲了一下桌子，道：「我再強調一遍，以後我們千紅的人可以不站出來幫古庸生講話，但是絕對不可以站出來對他進行攻擊，每個人都要記住這一點，一經發現，嚴懲不貸，勿謂言之不預。」
「知道了，陸總。」
提議合約結束的編輯臉都嚇白了，其他編輯紛紛點頭。
「就像陸總說的，我們不必古庸生作對，但是我們可以保持適當的沉默，這次雪山飛狐結局事件，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事實已經存在，我們就要拿出積極的態度，我建議在公布這是結局之後，立即舉行一個類似全民續寫結局的活動，轉移一下注意力。」
總編魏無知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覺得他沒什麼目的，」伊水安突然接話，「實際上這件事公布出來之後，他要遭受的壓力更大，除了面對讀者們的質疑和追問，還要面對魏總剛才說的那種可能的輿論譴責，比如故意陷害對手之類的。」
伊水安個性清朗，當面頂撞兩位老大的事情時有發生，但是魏總今天不知怎麼回事，心情特別不愉快，不像往常那樣溫和，語氣微冷道：「我們不能把個人情感帶到工作中來，古庸生給我們這樣的結局，等於讓我們給他分擔壓力。」
「我是實事求是地分析，並沒有帶個人情感，」伊水安平靜答道，「而且，因為他的連載，我們的雜誌銷售量一直在翻倍提升。」
「我們付了行業最頂尖的稿酬給他，如果他真的沒有目的，為什麼他不把這篇小說放在自己的雜誌上連載？」
「我們當初約稿的時候，要的是中篇，這個魏總應該是知道的。」
「那結局憑什麼交給我們來公布？他自己可以先跟讀者解釋清楚。」
伊水安語塞，嘆了一口氣，堅持說：「我不認為他會有什麼目的，開放式結尾的作品，他不是第一個，而且，這對我們來說，未必就全是壞事。」
兩個高層之間的爭鋒讓會議現場的氣氛壓抑得可怕，小編們個個大氣不出，二氣不呼，陸藝籌也不制止，坐在一旁安靜地聽著，不時低頭用手劃一下手機屏幕。
「他已經在個人微型博客上公布了消息。」伊水安話音剛落，陸藝籌突然拿起手機，看著屏幕說道。
魏無知臉色又變了變，掏出手機點開踏歌微型博客，第一條消息就是來自古庸生：
「在《大江湖》連載的《雪山飛狐》已經結束，沒錯，這是一個沒有肯定結局的故事，即開放式結局，無數種可能，交給讀者自己來解答，因為我自己之前的溝通失誤，《大江湖》方面也是剛剛得到消息，在此表示抱歉，之後，可能會有主人公胡斐的一個外傳，但是《雪山飛狐》的故事只能永遠停留在舉起的那一刀，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劈。當然，我知道現在肯定很多人想劈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