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路第一(中)

一個小時四十分鐘之前的評委辦公室。

經過幾輪的商討之後,十六強現場賽出題方式仍舊沒有結果,人多力量大是沒錯的,人多口雜、各抒己見、不服來辯也是必然的。

「只有命題作文才能體現實力,一個有真才實學的寫作者要能戴著腳銬跳舞,要能從心所欲不逾矩,限時限題,就是這幅驗證他們成色的腳鐐,否則現場比賽就失去意義。」

一個評委這麼提議道。

「限時沒問題,限題卻需要從長計議,寫作雖然都是與文字打交道的手藝,但是終究有區別,大家各有所長,限制太死,只會埋沒人才,好比你不能讓莊子去寫詩,讓李白去作詞,我們需要給他們充足的空間去發揮,去表現。」

另外一個評委提出不同意見。

然後,大家圍繞這兩個論題展開討論,和所有人類之間的討論一樣,結果是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胡院長一拍桌子,說道:「我看這樣吧,從評委身上找出三樣東西,然後拿去給參賽的同學看一下,也不做任何其他要求,就是這樣一個題,看他們怎麼解怎麼破,你們說可不可以?」

這個提議恰好照顧到了兩方的意見,既體現了不限制的思想,又給出了範圍和規矩,所以大家先後點頭同意。

這就是十六強現場賽題目的草率來歷。

……

柳敬亭的提前交卷給教室裡帶來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大家紛紛從屏幕中移開眼睛,迅速瞟了柳敬亭一眼,來不及感嘆和埋怨,立即重新回到自己的文字堆里。

「提前交卷」向來是學渣們表現瀟洒、學霸們顯示實力的典型手段,因此,它也成了那些學渣以上,學霸未滿同學最為深惡痛絕的一件事。

因為比賽現場是按照海選名次排的座位,所以大家都知道坐在第一排最左邊的那個人是誰,所以大家心裡十分清楚,那絕對不是學渣的放棄,而是學霸的進擊,所以,大家愈發的緊張起來,敲擊鍵盤的力度也隨之加大。

柳敬亭把手提合上,跟嚴明輝打好招呼,輕手輕腳地離開教室。

按照比賽流程,今天的比賽結果要等到明天才能公布,也就是說,明天早上會有八個人從這裡離開。

不論是看電視節目還是曾經參加過的一些班委選舉,柳敬亭最喜歡的環節就是淘汰開始的時候,這是他多項惡趣味中的一項,因為只有在那個時候,人們隱藏著的真實情緒才會有所表露。

或歡呼雀躍,或傷心落淚,優勝劣汰四個字在這一刻得到淋漓盡致地體現。

柳敬亭喜歡觀察人們的表情,揣度人們的情緒,最希望擁有的本領就是讀心術,當然,他追求的這種讀心並不是YY小說中那種純粹的光環技能,而是根據細微表情和下意識舉動推測和判斷出他人的心思。

「如果被淘汰的是自己呢?」柳敬亭想到這個問題,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自然是不會傷心落淚,或許會有些費解吧。」

柳敬亭邁著輕鬆的步子,開始悠閑地逛起校園,要去見識一下那座被列為江海新十景之一的大禮堂。

萬象大禮堂位於學園南門,據說大禮堂前面是一張巨大的草坪,大禮堂和校門因此隔草坪相望。

柳敬亭走了十分鐘才走到南門,當他看到那個草坪時,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巨大」兩個字的容量,站在草坪邊上,恍惚眼前是一個偌大的足球場。

大禮堂就在對面,看上去跟一座城堡沒什麼兩樣,門前幾棵高低不等的松樹如同忠誠的衛士一般挺拔而立,樹影稀稀疏疏地投在大禮堂外部牆壁上。

大禮堂是萬象學園最早的一批建築,由美國著名建築師亨利貝特設計,整體構造融合了古羅馬和古希臘式建築風格。

柳敬亭穿過大草坪,徑自走向大禮堂,進門之前,突然有種進入一座森嚴教堂的錯覺,一種莫名的莊重氣氛伴著一絲涼意撲面而來,柳敬亭迎頭而上,終於踏進那座被名滿天下的神奇建築。

大致走了一圈,基本可以判斷出大禮堂的平面構造應該是一個十字架,其中南端為門廳,北端是舞台。禮堂採用古城堡似的大圓頂,四周各堆砌了一塊巨大的三角頂楣,十字形的坡頂與最高處的銅面穹頂相輝映。門前有四根漢白玉巨柱,整體柱型設計規範而細膩,充滿生氣。

所謂百聞不如一見,柳敬亭只簡單地轉了一圈,就大概能猜測出這座大禮堂的重要作用。

離開大禮堂時,柳敬亭不經意瞥了一眼北側的大舞台,心中沒來由湧出一個念頭:「將來有一天,我會站在舞台中央接受九千觀眾的掌聲。」

這個想法把自己嚇了一跳,輕輕一笑,轉身走出去。

……

十一點半的時候,其他參賽選手先後走出教授,面色各異地去廁所或者食堂,柳敬亭加快腳步,走向食堂。

「你寫的什麼?」

剛進食堂,柳敬亭就聽到有人在議論寫作試題。

「戒指,你呢?」

「也是戒指。」

「我選的是耳環。」

幾個人邊聊邊叫了飯菜,柳敬亭左右無聊,就在他們附近坐下,邊吃飯邊聽他們聊天。

「我寫了一個短篇小說,差不多六千字,時間太急,都沒來得及修飾。」

「我寫的是散文,本來是想寫一首現代詩,不過嘗試了幾下,發現不足夠表達我的想法,只好換成自己最擅長的散文。」

接下來幾個人的聊天,基本是各自圍繞著自己的作品進行闡述和分析,柳敬亭聽了一會,基本得出一個結論,他們每個人的論點都落腳在「我的作品是最牛逼的。」

「對了,你們平時都看什麼書?」

可能是有人意識到他們談話的詭異,於是及時停止了自己的文章闡釋,拋出了一個常見的問題。

「我啊,平時喜歡看些西方美學理論,我個人最欣賞他提出的先天綜合判斷,先是個體的割裂,然後根據先天某種邏輯進行綜合,很有意思。」

接下來的談論又繞到黑格爾的「小邏輯」、叔本華的「悲觀主義」、柏拉圖的「理性王國」等等。

柳敬亭正聽得昏昏欲睡,忽然聽到有人異軍突起,道:「我現在在看古庸生的武俠。」

「什麼,你在看武俠?」數道不可思議的聲音同時響起。

「對啊,怎麼了?」

「武俠啊,」某人不屑地笑了一聲,「那種東西,說得不客氣點,算是文學中的垃圾吧。」

另一人反駁道:「武俠不能歸類到文學中,最多就是一種快餐似的文字,不具備任何營養價值。」

「我不能苟同你們兩位的看法,說得不客氣點,我根本就覺得你們的看法是垃圾。」那個自稱看武俠的顯然被圍攻激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道,「武俠小說也在陳述觀點,也能賦予意義,為什麼不能被稱作文學?你們看西方美學,看蘇格拉底柏拉圖,OK的,沒有任何問題,可是我看武俠,也有自己的收穫和總結,實際上,我今天能坐在這裡,就是受到古庸生武俠的影響。」

「古庸生,炒作現場寫作的那個人?」

「你們看過古庸生,了解那件事的始末?」

「不好意思,沒時間和精力關注這些娛樂新聞。」

「那就貿然扣上炒作的帽子,是不是跟康德的理性注意不符合呢?」

「好,我們不說這個,你說你是受到古庸生影響,那你具體說說他是怎麼影響你的?」

「海選的題目還記得?」

「禮物嘛。」

「是的,《白馬嘯西風》看過?」

「聽說過。」

「那肯定也知道裡面的一句名言,那些都是很好的東西,我偏偏不喜歡,聽說過吧?」

「嗯,又怎樣?」

「你們不必把自己隔得太遠,既然你們知道這句話,又記得我們的海選題目,怎麼會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的聯繫,什麼禮物是最好的,你們想過沒有,如果不喜歡,高樓大廈,黃金萬兩也不要,如果喜歡,一個小瓶子也寶貝得不得了,就這麼一個道理。」

「淺白,略俗。」

「當然,對你們這些文青來說,肯定小白。」

「你說誰文青,你說誰文青,你才文青,你才文青,你全家都文青!」

……

坐在不遠處的柳敬亭聽得樂不可支,他對別人對武俠有偏見這件事沒什麼看法,即便在彼世,通俗文學的崛起都經歷過漫長的歲月,更遑論這個世界?

讓柳敬亭感到搞笑的部分是,那個被說文青的同學居然會有這麼大反應,好像文青和王八蛋、混賬有什麼聯繫似的,這真是一個不解的局面。

在柳敬亭看來,文藝創作者最忌諱畫圈圈,分門派,當初學宋詞的時候,他就對豪放派、婉約派這種劃分產生過質疑,比如婉約教主李清照一樣寫出了「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豪放詩句,而被尊為豪放派代表的蘇東坡寫過「但願人長久,千里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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