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三.失去了一切(3)

陳步森從沈全律師口中得知了外面的一些消息。他在號子里的黑白電視上也看到了鄭運林燒書的新聞。那一整天他都悶悶不樂。潘警官問他,是不是看到書被燒了不高興啊?陳步森沒吱聲。過了幾天蘇雲起來看他,陳步森問冷薇看到書沒有?蘇雲起說我送給她了,我想她一定會看。陳步森問,她有說什麼?蘇雲起說,你太在意她了,這樣你心中可能會很不安寧,其實你要在意你自己做了什麼,你對得起良心,對得起上帝,就好了,其他都是次要的。陳步森沒再問了,但心中想知道冷薇情況的慾望卻有增無減。

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打亂了陳步森的心緒。這天上午八九點的時候,監房門突然被打開了,潘警官帶進來一個新的嫌犯,陳步森一看,就呆住了:是土炮。潘警官說,這是新來的胡土根,陳步森,你應該認得他吧,不要欺負他,我把他交給你了。說完就鎖上門走了。

大家都看著這個不速之客。陳步森沒想到他竟然也被捕了。土炮提著一個蛇皮袋,徑自走到床前,把袋子往空位上一扔,大家一看就不幹了。豬頭說,你這人沒規矩啊,來,給他端菜,吃一頓吧。大家一哄而上要揍他,陳步森手一揮,說,算了。大家才住手。陳步森走到他面前,說,怎麼進來的?土炮說,問你呢。

大家在猜測土炮的身份。後來他們才知道他是陳步森的同案。既然陳步森說了話,大家就免了給他一頓見面禮,但對他那種誰也不鳥的樣子很討厭。土炮跟誰也不說話,一個人坐在陳步森特批給他的床位上(按規矩新的犯人必須在地上睡夠十天以上才能上床),目光蠻橫地看著窗外,長達一個鐘頭,眼神十分可怕。有時他的目光會朝陳步森這邊橫過來一下,又迅速地轉開。陳步森找他說話,他也不理。號子里的人煩他,想修理他,但每一次都被陳步森用目光止住。

土炮每次提審都一言不發,所以很快就被解回來了。有一天他從提審室解回來,臉色是黑的。那天睡到半夜,大家被一陣騷亂驚醒,土炮把陳步森壓在身下,用衣服捲成繩子要勒他的頸,陳步森快要被勒死了。大家撲過去把土炮拉開,摁倒在地一頓猛揍,土炮口裡吐出血來。陳步森說,停下。豬頭說,他要勒死你,為什麼停下?陳步森一邊咳嗽一邊說,放了他!

這時武警從天台上走過來,讓他們老實點兒。大家散開回到各自床位。土炮惡狠狠地看著陳步森。豬頭問他,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找死啊?土炮對陳步森說,我一定要殺了你。豬頭問,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土炮說,他吿發了我……大家一齊看陳步森,吿發同案在這裡是一件羞恥的事情。陳步森說,我沒有吿發你。土炮說,要不他們怎麼知道我的地方?陳步森說,我在這裡住了四個月了,我怎麼曉得你在哪裡。土炮說,你知道我那個地方。陳步森說,算了,我不跟你說。他對大家說,你們相信他,還是相信我,你們自己看著辦。說完自己鑽進被子。

第二天,沈全律師進到看守所,陳步森見到他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看到冷薇的消息,她被開除了。沈全點點頭,說,她的情緒很不穩定。陳步森說,我相信她不是這種人。沈全笑道,你相信什麼?你相信她,可是她不相信你。陳步森就低頭不吱聲。沈全說,她要是肯說出在精神病院的那些事,對你還是有利的。因為有些事只發生在你們之間,沒有旁證,如果被害人能說出對被吿有利的話,一般容易被認定為真實有效的證詞。陳步森嘆了口氣,說,我已經放棄希望了。沈全讓他不要放棄,只是她需要時間。陳步森說,我恐怕來不及了。沈全知道他說什麼,就說,對,現在很多人都在努力,你的時間和她的時間在賽跑。陳步森說,有一點我真的沒想到。沈全問,什麼?陳步森說,我沒想到……一個人悔改比犯罪還難。沈全糾正道,不如這樣說,一個人的悔改要別人相信,比犯罪還難。不過,你還有機會,過幾天胡土根要和你一同出庭,法庭要再做一次法庭調查,所以你的判決會拖一陣子,我們還能爭取一些時間,我希望你在幾天後出庭時努力爭取一下,就是自己把在精神病院的事說得更清楚一些。陳步森點了點頭。沈全最後說,另外有一事,我願意做胡土根的辯護律師,免費的,你可以問他願不願意。陳步森說,好的。

陳步森回到號子里。土炮被大家不輕不重地修理了一下,把他的頭摁進了糞坑。陳步森說,搞什麼嘛,給他洗乾淨。大家只好給他洗了。豬頭說,老大,這小子看不起我們,我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不懂規矩的,操他媽的,硬得跟一塊石頭一樣。陳步森走到土炮面前,說,我今天見到我的律師了,他叫沈全,是很有名的,他願意為你辯護,不要錢。土炮問,你的律師?我為什麼要他辯護?他算老幾?豬頭指著他說,你看看,這欠操的不知好歹!陳步森說,他是出於好心。土炮冷笑道,我不像你,我不是軟腳蟹,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陳步森問,那你要請誰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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