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無法呼喊的語言(1)

劉春紅的突然到來又離開,使陳步森變得十分焦慮。他不能肯定劉春紅會不會在絕望中說出這件事。因為劉春紅手機關機了。上午,陳步森請了參加工作以後的第一次假,來到劉春紅的酒巴找她,她不在。陳步森又在她的新房等了一整天,仍然不見她蹤影。他的焦慮開始轉為恐懼,從那個時間開始,他覺得街上的所有人都在看他,都是追捕他的人。這幾個月陳步森經歷了大喜和大悲。所謂大喜就是從未嘗過的能和冷薇一家友好相處的幸福;所謂大悲就是他始終未能擺脫恐懼和追殺。

一整天陳步森都在找劉春紅,到了晚上八點鐘,整天滴水未進的陳步森儘管飢腸轆轆,仍沒有任何心思進食,也不想回精神病院。他覺得有兩根鐵鏈子拉著他,幾乎把他拉碎了。

陳步森想到了那首歌《奇異恩典》。這一段時間來他煩惱時就哼這首歌,所以現在他想到了一個地方:教堂。那裡唱的歌至少會讓他放鬆一些。陳步森想好了,就來到東門教堂。教堂里沒有人聚會,只有包括蘇雲起在內的幾個牧師在一起開小會。蘇雲起看見他走進來就過來和他打招呼,陳步森說,我有事找你。蘇雲起說他的會馬上開完了,他拿了一本叫《得救》的小冊子給他看,讓他稍等一下。陳步森就看著書在那裡等。他看不太懂那書,但有一句話讓他心動了一下,那句話說:神的存在,從來無需證明,他只宣告;就像生命一樣,證明與否他都存在,而他才是生命的源頭。陳步森覺得這句話很怪,但有道理。

蘇雲起開完會,把他叫到一間小屋子,問他有什麼事要說。陳步森猶豫了半天,說,有一個人,因為得罪了另一個人,他就為這個人做了很多事。蘇雲起說,這很好啊。陳步森說,他要遵守你們說的十誡。蘇雲起說,這也很好啊。陳步森說,可是他還是有很多麻煩。蘇雲起問他是什麼麻煩?陳步森不說,只說,總之他很煩惱,雖然他對別人做了好事,而且按照你們的十誡做的,但做了還是麻煩很多,心情也不好。蘇雲起說,我勸你信主的事你想了沒有?陳步森說,我現在被一些事纏著,沒有心情來好好信,基督教很好,所以我不能隨隨便便不尊重它,我要做得好一些後才信,免得我這個老鼠屎壞了你們這鍋湯。蘇雲起笑了,你是老鼠屎嗎?那我就告訴你,我連老鼠屎也不如。這句話讓陳步森很驚訝,以為他在開玩笑。蘇雲起解釋道,基督徒是什麼人?我今天告訴你,基督徒不是道德好的人,也不是改造好的人,基督徒是知道自己連老鼠屎也不如的人,所以基督徒放棄自己改造自己,因為他們看見了自己的罪,到一個地步,無可救藥。陳步森說,這不完蛋了嗎?蘇雲起說,不,如果人真的能這樣認為,神就有辦法了,這就是所謂人的盡頭神的起頭,人要能認識到這點,也需要神的憐憫。陳步森說,人很壞,這我是知道的。他想起了他和大馬蹬他們干過的事,也想了父母。蘇雲起說,所以你要依靠神啊。陳步森說,我太糟了,怎麼能和你一樣,不可能的,我表姐夫說,我跟他就是不一樣,我至少要做到他一半才行。蘇雲起說,就是用上一萬年也不行,因為你做不到,不但你做不到,你姐夫也做不到,你姐夫和我的觀點不一樣,我們老在報紙上寫文章對著干,因為我說他也是罪人,他就不高興。更重要的是,你信主是白白得恩典的,什麼叫恩典?就是人家白送給你一個東西。為什麼呢?因為你本來就是神的兒子,只是現在流浪在外邊,誰見過回家跟父親和好的浪子,要做一大堆好事給父親看,或者要驗一下父親的基因,才叫一聲爸爸的?陳步森似乎有些理解了,說,沒有。蘇雲起說,所以,你信主是承認一種原本就存在的關糸,然後把它恢複過來,跟做不做好事沒有關糸,做好事只是恢複的一種表現,不是前提。陳步森問,這麼說小偷強盜殺人犯都能白白信了?蘇雲起點頭,對啊,當然,主耶穌救的都是這樣的人。陳步森不吱聲了,他好像今天才聽明白一些,當他來到教堂的時候,心情的確變好了。

陳步森問,你說的主耶穌,他唱過《奇異恩典》這首歌嗎?這首歌很好。蘇雲起笑了,說,這我倒不知道,不過也許真的呢,因為人寫的歌都是受感動才寫成的。怎麼樣?你現在對信主這件事清楚了嗎?可以跟我一起呼求主名決志信主嗎?陳步森沒有說話,他的內心好像快決堤了。蘇雲起說,信他吧,他才是我們的父親。聽到父親兩個字,陳步森差點流出眼淚來。但他還是冷靜下來了,說,我再想一想。蘇雲起說,好,希望你儘快卸下重擔。陳步森想,這東西那麼好,可是我還是不相信我一呼就能得救了,天上不是沒有掉下來的餡餅嗎?我靠偷也得伸一下手。陳步森說,謝謝你蘇牧師,我現在心情好多了。我想買聖歌的磁帶,不知道有沒有。蘇雲起說有,我可以送給你一盒,不用買。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