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我不是你丈夫(2)

周玲說,你就胡亂解釋吧。陳步森一邊聽一邊想,我殺人了,我也偷盜了,我也犯了姦淫,因為我不愛劉春紅,可是又和她睡覺了,我也沒孝敬過父母,他們不愛我,我也貪戀別人的妻子,因為我老去找冷薇,可她是李寂的妻子,最要命的是,我作假見證了,我騙了冷薇,我其實是個殺害她丈夫的兇手,可是現在我卻讓她們全家覺得我是恩人。陳步森想到這裡,低下了頭,心裡產生一種虛脫感。周玲說,你別聽你姐夫瞎扯,只要你信主,就可以擺脫罪惡。陳三木說,可是十誡明明白紙黑字寫在這兒哦,你們基督徒都不遵守,還叫別人遵守嗎?不能以理服人嘛。

陳步森從表姐家走出來,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有一刻他仰面看著太陽,可是太強烈的光反而讓他眼前產生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清楚。他的手機響了,是劉春紅打來的。她冷冷地問他為什麼突然間消失了?陳步森想,我還是要跟她說清楚的好,她對我那麼好,我不能讓她生氣,要不她可能壞我的事。於是他對劉春紅說,我沒有消失,只是出來走走,我有話跟你說,現在就回去。

回到劉春紅家,陳步森把自己要去找工作的事情說了一遍。劉春紅沉默了好久,說,你這不是要找死嗎?我們又不缺錢,你不想用我的錢嗎?陳步森說,春紅,其實我有錢,是贓款。劉春紅不作聲了。陳步森說,就是李寂家的錢。那天,我看到了她們家的樣子,心情很不好,我再也不想花他家一塊錢,可是我已經花掉了一些。劉春紅問,你難不成要把錢還他們?陳步森點點頭,差不多吧,我是想還他們錢,這樣,我心裡會舒服些。劉春紅看著陳步森,說,步森,你不像一個小偷嘛,你這樣的人怎麼會犯罪呢?你這麼好。陳步森搖頭,說,我不好,你別諷刺我,我十條誡命犯了六條。劉春紅問什麼誡命?陳步森說,我是壞人,我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劉春紅說,過去你可不這樣,我們說你是壞人,你就跟我們急,拗也要拗過來,你說你就是哪天殺了人,也不算壞人,現在你果然殺人了,我也果然發現,你不是壞人,壞人怎麼會殺人了還想著還錢呢?步森,你這麼好,一定會得到寬大處理的,要有信心。陳步森說,我想去外地掙錢。劉春紅說,我可以幫你還錢啊,我還有一些底子。可是陳步森不幹,我想自己掙,我不想再花別人的錢了。劉春紅嘆氣,你把我當成別人嗎?我就認定你本質上不是壞人,才願意藏你的,可是你卻不相信我,為什麼不讓我跟你一起走呢?陳步森說,太危險,我到了外地,掙夠了錢還是要回來的,我會和你保持聯絡。

陳步森和劉春紅交代完,就往精神病院跑。他想,我作了假見證,在我離開樟坂前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向冷薇說明清楚,我是什麼人。可是陳步森走到醫院門口時卻停下來了:我要對她說什麼呢?說我是兇手嗎?這樣,我還能走得了嗎?陳步森為難了。她已經瘋了。他想,我說了她也不相信,但我就算說過了。陳步森想著,覺得自己在胡弄冷薇。她不會相信我說的,我說了也是白說。陳步森站在那裡,腦袋空白。

這時門衛看見了他,說,劉先生,你來了?你看誰在哪裡。陳步森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冷薇正在草地上散步,眼神是渙散的。她可想死你了。門衛說,我看她每次到草地上來的時候,一直往大門口看呢,我就知道她想見的是你。快去吧。陳步森嗯了一聲,慢慢地走了過去。當冷薇看見他的時候,竟飛快地跑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冷薇的手緊緊地摳在他身上,陳步森竟產生了一種被逮捕的感覺,說,對不起,冷薇,我來是要告訴你,可能我有一陣子不能來看你了。冷薇立即變了臉色,問,你要去哪裡?陳步森說,我要去外地工作。冷薇臉色就暗了……陳步森看著她的表情,說,我會回來的。冷薇說,你是找借口要離開我。陳步森說不是,我去外地是為了工作。冷薇說,你看見我有病,所以你又要走是不是?陳步森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慢慢在握起冷薇的手,她的手很白,也很細嫩,它曾無數次地被她的丈夫握在手裡,可是現在,握這手的人已經不存在了。這隻手現在握在他手裡。陳步森覺得非常難為情。他環顧四周,全身產生一種涼意:好像在草地上散步的所有人都突然間變成了警察,慢慢地朝自己圍攏過來。總有一天這個場面會出現。想到這裡,陳步森軟弱了,他根本無法把自己是誰的真相講出口。他很奇怪自己會產生要自報身份的荒唐想法。

陳步森扶著冷薇回到了病房,他給她帶來了一個便當,是燉的烏雞。他要她馬上吃下去,冷薇就開始吃烏雞。陳步森看著她吃的時候,一綹頭髮從她額上滑了下來,像一個被人拋棄的女人,他心裡划過一絲悲傷。現在這個場面,已經產生了一種陳步森和冷薇是一家人的假象。陳步森知道,如果他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一切就會立即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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