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縱橫三萬里 第六十八章 愛無涯

老鴉口阻擊戰,是鐵血鎮自進入驚虹以來的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敗仗。儘管無雙和夜鶯已經拼盡全力死守,卻終究沒能完成阻敵的任務。世均洋的狡詐,山狗軍的兇狠,還有其作戰手段的豐富多變,都遠遠超出鐵風旗諸將的預料。

憑心而論,無論是方虎,沐血還是無雙等人,他們都並不真正了解世均洋,也不了解山狗軍,對他們的作戰習慣,打法等方面的了解都極其有限。在這種有限認知的基礎上進行的戰術安排,註定了要冒上許多風險。試圖以五百人創造奇蹟擋住山狗軍,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事實上,整場戰鬥都因為這種了解的缺乏,而顯得指揮官在戰術思維上的極度不負責任。我們甚至可以這樣說,從一開始的虎口拔牙的決定,和在必要時甚至與山狗軍大戰一場的決定,都是一個重大錯誤。

此時的鐵風旗,根本就不夠資格在戰力上與山狗軍一爭長短,但是長期的追捕,使得追擊方與逃亡方都在逐漸失去耐性。這種長期的逃亡生涯極其容易消磨人的意志,使人在疲倦中焦灼,並且迫不及待地希望將戰事早點結束。

這種焦慮,是長期戰爭中帶來的心理陰影,在不間斷地生與死的考驗中掙扎,逐漸失去希望,失去冷靜,並最終走上錯誤的道路。戰爭的勝利,有時候不僅僅要看指揮官的戰術指揮水準,還要看許多因素,而這種在長期戰爭中接受考驗,並堅持到底而始終保持沉穩心態的素質,恰恰就是極為重要的。焦躁的心情使人不安,使人無法正確的判斷形勢,從而極易發生挺而走險的情況,如這一次,方虎等鐵風旗諸將,其實就是在極度不理智的前提下做出的。

他們太渴望早點結束逃亡生涯。

然而老鴉口的阻擊失敗,使得戰爭中的連鎖反應出現,山狗軍在河潮後通過老鴉口,開始向疊翠嶺挺進。而計畫中要在一天內拿下疊翠嶺的方虎,卻在攻打疊翠嶺的戰鬥中,遭遇到了強烈的反擊。世均洋調來的護糧隊,由於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打一場硬仗的準備,因此各方面準備充足。相比之下,匆匆而來的鐵風旗,卻顯得有些過於小看對手了。

此消彼長的情況下,鐵風旗勢必就要為其輕敵付出代價。

由於狙擊部隊無法完成任務,進攻方卻遭遇強力反抗,眼看著短時間內拿下疊翠嶺再也無望,身後卻已響起大批部隊的追殺之聲,方虎終於明白自己犯下的錯誤有多大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擅打山林戰的無雙竟會這麼快就丟失了老鴉口,失去五百戰士不說,還被世均洋來了個銜尾追殺。

他再顧不得槍糧草,只能命令部隊立刻後撤,向媚兒河方向撤退,但是緊隨其後的山狗軍,又怎麼可能再給他機會讓他們再度溜走?

那個時候,世均洋冷冷下令:「全軍追擊,給我把鐵風旗全部滅掉!」

直到此時,山狗軍才真正發力,在這山地中行軍,徒步的他們,其速度竟不比鐵風旗慢上多少,而這一次咬住了鐵風旗,世均洋這隻瘋狗就再不會鬆口了。

……

流風河的水衝過瀑布,過了老鷹山後,終於開始出現了平緩趨勢,原本洶湧的激流漸漸和緩舒暢下來。由於摩雲峰大雪崩引發的河流泛濫,一路蔓延了數百公里,走到南部一帶後已變得乏力,老鷹山差不多已是盡頭。

掉下瀑布後,無雙和夜鶯被水流一路直衝,隨波逐流的結果是直接被帶出了南部群山,來到一處廣袤平原上。

此時的無雙,渾身上下傷痕纍纍,尤其可怖的是臉上也被碎石塊滑出一道猙獰大口子,直接從眉心撕扯到嘴角,看上去頗有幾分猙獰。

流風河最後的一次急流咆哮,將他們衝上了岸邊,無雙只覺得渾身疼得彷彿要死過去,所有的力氣都在這刻流逝。

「無雙!無雙!」夜鶯爬到他身邊大聲叫著。

無雙無力地看著夜鶯,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夜鶯姐,知道嗎?曾經有那麼一刻,我真得很想和你一起就這樣死去,可惜,我終究還是沒法就這樣放棄。」

「我知道,我明白,但是你別說話了,你傷得很重。」

他微笑說:「人,總是要死的,對嗎?」

淚水一點一點地夜鶯的眼眶中流出,她太知道,在這一路的顛沛中,到底是什麼讓無雙一直堅持下來的,可是自己,卻不能給他任何承諾。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當初愛上的是這個少年。

「不,你不會死的,我也不會讓你死!」夜鶯斬釘截鐵地說,她緩緩把無雙背起,用淡漠而堅定的口吻道:「無雙,我不要你死,因為如果你死了,那我也會立刻自殺。我們約定過,今生不能做你的妻子,來世我必定跟你。可是現在,我們依然要為生存而努力,我不許你放棄,因為我不想自己來世嫁給一個懦夫!」

無雙怔怔地聽,傻傻地看,什麼也不知道說,或許,他已真的無言。

夜鶯就那樣背著他,就象當初邊荒叢林里無雙背著夜鶯一樣,步履艱難,卻絕無猶豫。

生命之舟總是在充滿希望的時候,才能划到汪洋的彼岸,但是對無雙來說,他的希望卻變得這樣可笑,因為他的希望是在來世。

是為了來世相聚而立刻死去?還是為了夜鶯而堅持著活下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但是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夜色,還有那漫天的星火逐漸閃亮,他迷茫不知所已。

暴風雨來了。

凄風冷雨夜。

天幸夜鶯發現了一處廢棄的小木屋。

木屋已陳舊,處處都在漏水,夜鶯冒著雨去修補屋頂的破洞,回到屋升起篝火,那一點火光溫暖著兩個人的身體。

偶爾會有小雨點濺進火堆,發出劈啪的聲響,為這個寧靜而又狂暴的夜晚帶來一點生機。

無雙靜靜地躺在地上,看著天花板,喃喃說:「我是涯國人。」

夜鶯恍悟道:「難怪你有這麼好的泅渡之術,難怪你擅長的是穿心箭……離楚說過,叢林獵人,很少有用穿心箭的。」

涯國,也就是觀瀾大陸唯一的海上強國,涯國人幾乎天生就是海洋的寵兒,他們從生下來起,就需要學會在風浪中搏鬥,他們的陸戰能力雖然不強,但是他們的海戰能力卻獨步天下。

與叢林獵人一樣,水兵同樣是對弓術要求極高的職業,海戰中最實用的作戰方式就是遠程打擊,通過強力的遠程打擊儘可能的消滅敵人,然後在接舷戰時做短兵相接。與叢林處處陷阱步步危機和陸地戰場的箭似飛蝗的大場面相比,海戰弓術更講究精準,而不崇尚覆蓋式射擊,原因很簡單,箭要是射進了海里,就再收不回來,射出去一支少一支。因此海上弓術歷來崇尚穩與准,而不是叢林獵手的反應敏捷和沙場征戰的密集式覆蓋。

誰也沒有想到,無雙竟然會是涯國人,這刻他說出來,卻是真正鬆了一口氣,彷彿卸下了背負千年的重擔。

他看著夜鶯,笑著說:「我不僅僅是涯國人,我的真實身份……是涯國太子。」

……

夜深沉,雷電交加,風雨傾盆而下。

夜鶯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在述說曾經的往事。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是又一場老套而毫無新意的權力爭奪罷了,弟弟篡奪了兄長的王位,為保王座而四處追殺年幼的太子。為了生存,太子不得不隱姓埋名,隱居深山老林,四處躲藏。

他逃亡時,只有七歲,身邊有至少數百個忠心的護衛,然而隨著追殺的無休無止,人在漸漸長大,陪伴他的人卻越來越少。儘管如此,那些忠心跟隨他的人卻始終不放棄,因為他們的心中有一個信念——復國。

「其實,也無所謂什麼復不復國的事,篡奪王朝的,是我的叔叔,涯國的國主依然姓崖,也沒有改國號。所以,我覺得也無所謂復國一說。那些跟隨我,保護我的臣子們,總想著有朝一日,我能打正旗號,振臂一呼,帶領所有國民反攻回去,為了這個目標,他們不惜一次次的在暗中煽動叛亂,拉攏,收買大臣,刺殺,陷害,無所不用,不惜讓原本生活得安樂的老百姓一次又一次陷入戰亂之中。」

「他們教導我,培養我,讓我學習治國之道,教我怎樣指揮作戰,要我學著做君主。可是我不明白,書上說,做為君主,應該仁政愛民,為什麼我們卻要為了奪權而無所不用,拉攏地皮,收買黑幫,行賄貪官,刺殺忠良……他們說,敵人的良臣就是我們的阻力。這太可笑了,一方面教導我們要仁善,要愛民,一方面又要用民,害民,惟恐對方把國家治理得太好,惟恐對方是個英主明君。」

「我問他們這是為什麼,他們說,為了維護國家正統,一些手段總是必要的。我的叔叔是大奸大惡,竊國而居,為正道滄桑,無論如何不可讓國家落入奸人之手。是的,我叔父是個大奸人,可他再奸再壞,自從他成為涯國國主之後,僅僅幾年時間就將國家治理得蒸蒸日上,百姓安康,比我父王在位時要好上數倍,而真正為老百姓帶來痛苦的,卻是我們這幫試圖將國家帶回所謂的正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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