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二十六章 長弓營

清晨的藍城,迎來了這個冬季的第一場雪,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

白色的雪花在空中飄揚出一副絕美動人的畫卷,將整片大地粉飾成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同時也遮掩住了風雨欲來前的凝重殺氣。

淺水清房間外的屋頂積上了厚厚的一層雪,映著晨光薄照,將一縷美好陽光送進了房間中。

淺水清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夜鶯那宜嗔宜喜的面容,正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

「看來我醒晚了。」淺水清微笑道。

夜鶯輕輕撫著淺水清的臉:「你大概是所有人里,睡得最塌實的那個了。」

「都沒睡?」淺水清問。

夜鶯點點頭,甜蜜地笑:「你贏了,那些降卒的心,已經重新被你贏了回來。他們給了你信任他們最好的回報。」

信任?淺水清苦笑。

是啊,他贏了,但是這與信任無關。

他只是用自己的生命進行了一次豪賭而已。他賭這些降卒並不是個個都敢願意如冷棄一樣做個勇士;賭他們對止水國主同樣不滿;賭他們同樣是一群賭徒,將所有的前途與命運壓在了自己的身上;賭鄭時月選人的眼光至少還不是那麼差。

僅僅是賭贏而已,如果可以,他情願永遠不要這樣賭。

如今,這五千戰士在經歷了昨夜的護衛之後,再不用擔心淺水清卸磨殺驢。他們知道淺水清信任他們,也絕不會將他們當成炮灰使用,軍心終於得到了安定。

淺水清知道,如果沒有那未盡的毒殘留身體之中,沒有因為冷棄的刺殺而將降卒們的信心摧殘到最低谷,他絕不會做這樣的冒險。

敢於冒險的,是勇者。

樂於冒險的,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他只是被迫冒了一次險而已,而這次冒險卻令他受益非淺。

對此,他只能說很多事情往往就必須走到最壞的地步,才有可能出現最好的結局。

因為反正已經到了最壞的境地,到不如搏上一搏,以求逆轉乾坤。

淺水清目前就是這種狀況。

由此可見,世間因果,一飲一啄,皆有法度。利弊得失也永不象人們想像的那樣簡單。或許,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那顆永不放棄的心吧。如今,有了這五千降卒,他要想戰勝石容海的軍隊,已是勝算大增。說起來,他到還該感謝冷棄了。

這刻他看著窗外,喃喃地說:「下雪了。」

「是啊,半夜裡下起來的,可把虎子他們給凍壞了。」

淺水清心中一陣感動:「替我謝謝他們。」

夜鶯搖頭:「何必要謝?你活著,就是對大家最大的回報。沒有你,鐵風旗早就完蛋了。帶領他們打勝仗,是你的責任,保護你,是他們的責任。」

淺水清苦笑著點頭。

是啊,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責任,保護自己,擔心自己,正是他們的責任。可就算如此,他還是很想說聲謝謝。

不為別的,就為在這生死殺戮場上,每一個敵人都害怕畏懼憎恨他的同時,至少還有那麼一批人,他們信任他,支持他,追隨他,依賴他。

沒有這幫兄弟,自己怕也支撐不到現在吧?

不過他終究還是把這話壓在了心底,努力抬了一下身子,他說:「我想出去走走。」

「你的身體還沒好,這樣出去不太合適。」

淺水清斷然道:「明天石容海就會打過來。我今天要是不能出去,又憑什麼給大家信心?我要讓所有的兄弟都知道,我只是受了些輕傷而已。我還依然能跑能跳能騎馬作戰。」

夜鶯嘆了口氣:「還提什麼騎馬打仗。大夫說你現在毒性未去,體弱氣虛,四肢乏力,三天之內你根本不可能站起來,所以還是算了吧。」

是這樣嗎?淺水清深深地看著夜鶯。

原來,你們終究認為我還是已經倒下了嗎?已經再也爬不起來了嗎?甚至都沒法上戰場指揮戰鬥了嗎?

是啊,這毒的確很厲害,厲害得就象一個吸血鬼,幾乎噬盡了我渾身的力氣與精力。

可是就算如此,我就該倒下嗎?

不,夜鶯,你錯了。

人這種動物,在體力與耐力之上,還有一種力量更加強大,強大到可以超越一切。

淺水清笑了。

他笑著說:「在我來到這個世界前,我最熱愛的運動是登山。我喜歡攀登那一座座在別人看來無法逾越的高峰。每當我爬上一座峭壁,我就等於是戰勝了一次自己。而每一次在我攀登之前,我都會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都必須成功。因為登山是一種永不放棄的運動。一旦在中途放棄,登山的人就會失去力量,其結果就是掉下來摔死。」

「曾經有一次,我攀登在高高的懸崖上,上不接天,下不著地,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天我的心中突然生起了一種恐懼。我怕自己會掉下來。」

「後來我真得掉下來了……很幸運我還活著,並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從那時起,我就知道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之所以失敗,是因為那個時候我放棄了。」

「放棄,就是最大的失敗。」

「我曾經放棄過一次,並因此而受到了慘痛的教訓。從那之後起,我就再不會對任何使做輕易放棄。」

「夜鶯,我需要的不是大夫。我需要的只是一點時間,和一點努力。這種毒雖然厲害,但還要不了我的命。能夠解毒的,不僅僅是藥物,更重要的是那生存的意志。看著吧,大夫對我所說的一切預言都將被我證明是個錯誤,因為要不了多久,我就會重新生龍活虎地站在你的面前。」

夜鶯獃獃地聽他說,卻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淺水清悠悠嘆了口氣,他終於道:「夜鶯,你可相信這世界有奇蹟?」

夜鶯茫然搖頭。

下一刻,淺水清霍然站起。

他是如此的用力,以至於前沖之勢太大,險些將自己摔倒。

可他還是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從額頭上涔出大滴大滴的汗珠,顫抖的身體暴露出他的無力與痛苦,可他偏偏就那樣站著,並且微笑著,申請淡定而從容,彷彿這個身體正前所未有的好過。

他就那樣站在夜鶯的面前,在夜鶯剛剛說過大夫斷言他不可能靠自己站得起來之後。

他笑著說:「相信我,夜鶯。只要你願意,奇蹟就總是可以創造出來的。」

……

淺水清「無恙」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

戰士們看到了他們的掌旗在那天走出了城守府,臉色略有些蒼白,身旁是夜鶯攙扶,吊著手臂,走起路有些瘸拐,但顯然是沒什麼大礙。

淺水清甚至還能和身邊的戰士開開玩笑,問問他們生活得怎樣。

這令昨天剛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言的戰士們心懷大慰。

有人甚至問淺水清:「將軍,聽說昨天演武場有人刺殺您,是真得嗎?」

淺水清很認真的回答:「我到希望真有人來刺殺我。要知道,那可是連南督都未有過的待遇啊。敵人越是要刺殺你,就越是說明他們怕你。那是好事啊。」

一群戰士哈哈大笑起來。

既然將軍只是摔傷了腿腳,那自然是沒有大礙的。只要將軍還在,那麼這場仗,他們就贏定了的。

士氣在這一刻空前高漲起來。

在見過部分戰士重振軍心之後,淺水清回到了軍務會議室,那裡,許多人已經在等他了。

剛踏進會議室的大門,淺水清的身體便已搖搖欲墜,夜鶯幾乎是抱著他將他放在了大堂座上。

淺水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灰白無比,休息了好一會才回過氣來。

他苦笑:「好了,在你們面前,我就不用裝了。我這身體,短時間裡怕是真得好不起來。明日一戰,我不確保自己能指揮多長時間。碧空晴,明天……你做我的副將。如果我不行了,就由你來接替指揮。」

洪天啟,沐血等人的臉色同時微變,就連碧空晴也大感吃驚。

淺水清目前的身體狀況的確是糟糕到沒法再糟糕了,指定一個副將替他領軍,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他千挑萬選,卻選中的是碧空晴?

為什麼不是洪天啟?不是東光照?甚至不是沐血?

淺水清悠悠嘆氣:「我知道你們大家心中都有疑竇,不過洪將軍,老東,憑心而論,你們都是好將軍,也都有上戰場指揮作戰的資格。不過空晴……他本就曾是止水大將,論官職地位,不在我之下。我在駐馬店和空晴交過手,論起沙場陣戰的指揮能力,他絕不比你們差。石容海本是北門關守將,碧空晴對他了解甚多。明日一戰,我如果不行,空晴接手指揮的話,以他原本的軍事才能和對對手的了解,則此戰仍有勝機。大戰將至,這是我們進入止水後的第一場硬仗,我們必須打好。所以我必須安排空晴做我的副將,希望大家能理解。」

洪天啟抱了抱拳:「淺旗說得對,碧空晴的確有這個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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