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八章 赤水鎮兵變

驚風展呆坐在營帳中,痴痴地看著手中的戰刀。

這把刀,已經陪伴他度過了好一段崢嶸歲月。

戰場之上,戰刀,就是一個戰士最可信賴的朋友。這一點,驚風展從來都是信之不疑的。但是今天,他第一次對這把刀有了懷疑。

刀,可以殺人,可以令人恐懼,但卻永不能讓人對其崇慕景仰。

沒有人知道,在淺水清被罷黜的那天,佑字營群情激奮的時候,他其實也在場。

他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那一天,一群驕傲的士兵被激怒了。

那一天,一個被罷黜的將軍成為了士兵們心目中活著的偶像。

驚風展從沒想過會有那麼一天,淺水清這麼快就威脅到了他的地位。哪怕他現在只是一個士兵,其地位威望在軍中也是牢不可破。

淺水清阻止了佑字營尋釁,只用了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但在那片語只言中,他已經感受到了風雨欲來的徵兆。

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罷了淺水清的職,可佑字營依然是他在當家。而熊族武士照樣對他的命令不理不踩,除非淺水清說話,否則誰都指揮不動他們。這支人數只有三千,戰力可頂得上整個鐵風旗的強悍武士部隊,根本就不買他的帳。

除此之外,他的收攏民心的政策,其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止水人早對天風軍沒了信心。淺水清不在了,驚風展當家。沒有了可以恐懼的對象,隨之而來的,是無窮無盡的暗殺與騷擾。

儘管驚風展一再採用各種手段安民,但是商有龍藏兵於民,採用各種手段挑動兵民對立,又豈是輕易可化解的。

想到這,驚風展越發的不安起來。

鐵風旗拿下小商城後,便一路馬不停蹄,沿月牙河逆流而上,直撲月牙河水壩。

19日中午,鐵風旗已經進入了赤水鎮。

然而眼看著離月牙河水壩是越來越近,鐵風旗的補給線也越來越長,後方糧草的運輸越來越慢。血風旗甚至開始收縮兵力,他們能為鐵風旗提供的後方保障已經越來越小了。

可就在這時,卻傳來了軍糧被劫的消息。

就在昨天,一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部隊,突然奇襲糧道,搶走了全部的軍糧。

這個消息幾乎讓驚風展徹底昏過去了。

淺水清的預言正在成為現實,一一應驗。它就象一個魔咒,牢牢地套在驚風展的頭上,再也無法揮去。

那個淺水清提出的,放棄大壩,以靈活高效的機動作戰對付敵軍,不待後援,尋機決戰,破敵大軍以決勝的做法,他原本是堅決嗤之以鼻的。但是這刻,他卻不能不慎重對待起來。

或許,他真得是對的吧?驚風展很不甘心地想。

到底是遵從上命,還是如淺水清所說另尋他法,驚風展心中舉旗不定。

他從心眼裡不打算讓淺水清得意。

一旦照他說得那樣去做,豈不是證明自己先前的安排都是錯誤的?這種自己打自己耳光的事,他做不來。

可要是不做呢?萬一這個傢伙說得是真的,自己怎麼辦?

一想到軍糧被劫的消息,他便煩惱不已。

這則消息,他還沒有告訴任何人知道。

沒人知道止水軍是怎麼做到的,這裡是止水的國土,他們有太多機會從各個方向襲擾糧道。而糧草被劫,則鐵風旗面臨的處境即刻兇險起來。

如今,軍中已開始出現斷糧的情況,他已經命人強行壓下軍士的不滿,糧食減半供應,務必維持到下一批軍糧來到之前。可他的內心中,也越發忐忑,越發不安著。

「我輩軍人,當為國家英勇獻身。只要我鐵風旗能拿下月牙河水壩,並全力守護,則我天風大軍開來之日,就是敵亡國毀家之事。」

他喃喃自語,用這種話小聲安慰著自己。

……

「報!」帳外是士兵在大喊。

「什麼事?」驚風展不滿問。

「佑字營沐血有事求見掌旗。」外面響起的,卻是沐血的聲音。

驚風展的臉上微微一曬,他甚至見都不願意再見沐血一面,也不喊他進來,只是一個人坐在帳中回道:「有什麼事?」

沐血在帳外朗聲高叫:「軍需官昨天剛把配到佑字營的伙食發過來。大家發現從今天起,咱們營里竟然就沒了肉食,有些想不明白。我天風軍出戰,哪次是沒肉吃,沒酒喝的,現在我軍一路高奏凱歌,怎麼卻斷了肉食供應,糧食也減半了。兄弟們吃不飽,怎麼去打仗?還得請驚掌旗給個說法。」

驚風展老臉閃過一絲怒氣,低喝道:「戰事期間,資源緊張,如今我部孤軍深入,後方糧草供應不及也是正常。你身為營主,不想法安撫軍心,卻跑到我這來找說法,不覺得有負職責嗎?」

外面方虎的聲音冷冷響起:「身為營主,當撫恤軍士,厚待英雄,為兵請命,沐少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軍人賣命於國,卻連飯都吃不飽,這樣的道理說到哪都說不通。你身為掌旗,在外統兵,不為旗下將士考慮,只想著自己怎麼升官發財,這才叫有負職責吧?」

竟然敢說我只想陞官,有負職責?

驚風展怒氣橫生,抄出戰刀衝出營帳大喊:「你說什麼?」

話音剛落,驚風展卻已渾身獃滯。

營帳之外,數千名佑字營的戰士排列成整齊的縱隊,彷彿一個泥雕木塑,整整齊齊橫亘於他的面前。竟將整個旗帳團團圍了起來。

他們手握殺器,臉現殺機,虎視眈眈望著驚風展。

方虎和沐血並排而立,臉上露出一線陰狠的笑意。

方虎揚聲道:「聽說我部供應的軍糧於昨日已被止水人劫走了,既然糧道已斷,看來這糧食是無指望了。若再不下令我鐵風旗就地取糧,只怕我鐵風旗上萬將士,就都得死在這異國他鄉的土地上。驚掌旗,淺少當初所言,如今俱已成真,如今看來,你是大錯特錯了。所以,我們現在是來請命的。請掌旗立刻下罪己書,聲明自己領兵無能,立刻退位讓賢,鐵風旗,還是讓淺少來統領的比較好。」

驚風展渾身如墜冰窟之中。方虎這一連串的話說出來,就象是一個個霹靂打在他的頭上。

他們竟然想逼自己讓位給淺水清?

他們怎麼敢,怎麼能這樣做?!

「你們!你們這是要兵變!」他大吼。

方虎眉頭一挑,鎮靜自若:「不,我們只是想吃肉而已。驚掌旗若是做不到,那就只能找做到的人來替掌旗了。」

他單臂突然上仰,無數戰士同時仰天大吼:「我們要吃肉!我們要吃肉!我們要喝酒!我們要喝酒!」

就算是在最困難的戰場之上,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艱難,驚風展徹底被這震撼長野的吼聲懾住了。

不過他畢竟是死亡沙場中走出來戰士,到了這刻,他知道這隻怕是有心人藉機挑起來的機會,好向他發難而已。深深吸了一口長氣,驚風展說:「若是我做不到呢?」

方虎的聲音透著陰寒:「那隻怕就要勞動你驚掌旗,為大家貢獻點身上的血和肉了。」

……

赤水鎮,因月牙河水流經此地時水色呈紅而得名。這裡富含一種奇特的紅土,不適合用來種植農作物,但卻適合用來燒瓷做瓦,因此,紅水鎮也是月牙河一帶少數的幾個非農業為主的城鎮。這裡的居民大都是瓦匠,陶匠,所燒制的五色花釉大瓷瓶也算是大陸有名的珍物。

天風人封鎖止水之後,這些陶瓷器只能通過那幫自由聯盟的商人進行對外出售,所得利益之薄,僅夠養家糊口。而這些製作精美的陶瓷製品再經過那些黑心商人的轉手加價後,一度賣到了一個天價,成為各地權貴富商的珍惜之物。赤水鎮,也因此而揚名。

然而在歷史上,赤水鎮之所以能留下一頁足跡,卻是因為另一件大事——赤水鎮兵變。

在那個勁風蕭蕭的夜裡,驚風展的聲音隨著風勁飄,聲音中偷露著絕望的吶喊。「混蛋,你們這幫混蛋!!!」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今天的一切,其實是早有準備的。

沐血方虎是怎麼知道軍糧被劫的?

為什麼今天只有佑字營的人出現在這裡?

鐵獅營和虎豹營的人去了哪裡?

旗帳這裡如此之大的動靜,所有的士兵都在做什麼?

那些熊族武士又為何如此好脾氣對曾經的一切不聞不問。

他終於明白了。

他狂叫:「洪天啟,東光照,連你們也要背叛我嗎?!」

這絕望的吶喊飄蕩在赤水陣的土地上,得到的,是一聲淡淡的回應:「洪天啟在此,還請驚掌旗儘快發糧,以慰軍心。」

東光照的聲音則低沉嘶啞:「今夜之事,鐵獅營不做參與,僅為公證。佑字營請求發糧,順軍心,合兵意,是為正當舉動。驚掌旗手掌殺伐,決人生死,還請慎重對待。」

驚風展苦笑:手掌殺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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