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七章 為民而戰

佑字營里,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樹下。

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剛毅與不屈的鬥志,眼神里燃燒著憤怒與悲哀的火焰。

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卻是伴隨著那燎原的戰火一起回歸。

在這裡,從這個角度,他看到了每一件正在發生的事。

展開屠殺的人,與被屠殺的家鄉父老……

他心中長嘆,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站在遠處的小坡上,淺水清指了指樹下的年輕人:

「他叫易星寒,是原飛雪衛的一員。當初在駐馬店護糧三戰里,他是唯一一個追上我和雲霓的人,我放了他一次,卻在南門關無意中遇見了他。」淺水清向身邊的兩位將軍解釋。

「就是那個粱史案中的易星寒?」洪天啟問道。

「沒錯,就是他。南督曾幾度向我要人,說這個易星寒有很大的利用價值,但都被我回絕了。我當時告訴烈帥,粱史一案,只有從內部傳出消息,才有滅敵士氣民心的殺傷力。從天風人的口中傳出,只會讓人覺得可信度極低。粱史一案出來後,抱飛雪反應極快,有知道消息的早被他清理乾淨,所以除了這個易星寒,我們沒有更多的傳播渠道。一旦動用國內細作傳播此事,則平白暴露我部人員,得不償失。所以這件事就一直壓著。」

說到這,淺水清微笑著看易星寒。

自從帝國草原回來之後,易星寒就一直被淺水清處於軟禁之中。

他做囚徒的這些日子,淺水清給他的待遇極好,不但身體上受到的刑訊之傷全好了,整個人都甚至變得白白胖胖起來。

在佑字營沒有大行動的時候,淺水清甚至會給他一把刀,讓他沒事練練武藝,以免長時間的缺乏戰鬥,將自己生疏了。

鐵血鎮兵出孤星城後,易星寒是天風軍中唯一的以戰俘身份前往的人。

他沒有拓拔開山那樣的經歷,所以至今也沒有投降。但是見多了太多生生死死後,他的心,也開始逐漸麻木。

他雖依然痛恨淺水清,卻至少不會再每日里痛罵淺水清了。

對淺水清來說,這算是個進步吧。

淺水清屠城的時候,易星寒恨不能生裂了淺水清,奈何他是囚徒,終究是沒有辦法對抗的,而現在,淺水清卻主動來找易星寒了。

從他佑字營出了孤星城後,他就一直在等這一天。

「走吧,我們去看看他,或許是時候道明這一切了。」淺水清笑道,首先向易星寒走去。

……

樹下,易星寒冷眼看著淺水清,心中升起一絲涼意。

隱隱地,他有種不妙的感覺。

自從被俘之後,易星寒就一直在觀察著淺水清的一舉一動。這些日子來,或許再未有比他更了解淺水清了。

他用敵人的眼光來觀察,審視淺水清,用盡一切可能去尋找他的弱點,以他為假想中最大的對手,看在淺水清成名的那些戰例中,如果換了是自己,可有應對的良機。但最終,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對抗來自淺水清的任何一次攻擊。

這個人精於算計,每一次的行動,都會事先定下精密綢繆,且次次採取主動。他絕不是那種後發制人的對手,無論他面對的是止水也好,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也罷,從不將自己放在被動的位置上,是他的一個顯著特色。

而他對拓拔開山的算計,他也一一瞧在眼裡。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淺水清正式來找自己了,那他就一定有了對付自己,甚或利用自己的陰謀,而自己,未必就可拒絕抗衡的籌碼。

只是這一次,他又會拿出什麼來威脅自己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命運卻將他和淺水清緊緊捆綁在一起,自豐饒草原一戰開始,就再未有分開過。

果然,淺水清來到他身邊之後,淡淡地道:「有件事,我一直嚴令手下的士兵告訴你,現在,終於到了通知你的時候了。」

易星寒看著淺水清,淺水清背著手,悠悠向天道:「京遠城被下後,天風軍得到了一個消息。為了阻止天風人大舉進攻的計畫,抱飛雪提出了護國三策。其中兩策,你已知曉,而這第三策,就是決堤頃國。以月牙河那滔天之水,換來止水人與我天風軍的同歸於盡。」

「你說什麼!」易星寒一下站了起來,身旁的幾名天風軍士同時拔刀,淺水清卻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無事。

他用同情而憐憫的眼神看著易星寒,完全理解他心中的悲憤。

他緩緩道:「易星寒,你能告訴我,何為國,何為民嗎?」

易星寒獃獃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淺水清卻道:「民者,國之主體,大廈之梁,中流之柱。無民,則無國。民亡,則國不復存。國者,民眾保身立命之所,遮風擋雨之瓦。民建國以自保,抗財狼虎豹,御外寇強敵,保國即為保家保民……易星寒,你說我這話,說得對嗎?」

易星寒無力地坐在地上。淺水清剛才說的話,絲毫不假。

淺水清笑了:「天下如洪水,國為舟,民棲其上,天子為操舟之人,領萬民出苦難為本分之事。羽家皇室竊國而居,以天下人之天下換其一人之天下,用心險惡,心地卑劣。易萬民以換江山,易星寒,這樣的國主,依然需要你來盡忠嗎?」

易星寒憤怒大吼:「如果不是你們天風人來打我們,他們又何必出此下策!」

淺水清大笑:「四十年前,北地依然是蠻荒叢林,山國未建。那個時候,羽家人在做什麼?他們發兵二十萬,兵進蠻荒叢林,試圖剿滅當地土著,為止水人出關掃清道路。結果呢?沒能打下來,反而逼使當地土著聯合起來建立山國,給止水人以迎頭痛擊。八十年前,自由都市聯盟新建之初,你們止水人試圖從這新興聯盟中取得好處,發兵十萬強攻硬打,結果逼得都市聯盟吐銀八百萬兩方肯退兵,此後聯盟卧薪嘗膽,全力武備,武裝起一支人數達八十萬之眾的傭兵隊伍,逐漸成為大陸第一傭兵之國,從而才擺脫了止水人的控制。」

「這些年來,止水人積弱,與內部民變不停,周邊矛盾加劇有很大的關係,在他們攻打別人時,可有想過自己又是為什麼要打人家嗎?」

易星寒一滯,這些歷史,他自然是熟悉得很。

淺水清這才悠悠說道:「所以說,國之戰爭,從無善惡之別,只有強弱之差。就象那力量大的孩子,總是會忍不住要欺負力量小的一樣,這樣的戰爭發生,不是因為你們善或者惡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你們弱。你既弱,別人就來打你,這又有何好奇怪的了。」

說到這,淺水清拍拍易星寒的肩膀:「只是戰爭雖然殘酷,但終歸有其底限存在。那就是戰爭,爭奪的是人民的控制權,而不是單純的土地控制權。天風人真正想做的,僅僅是讓止水的歸屬換個主人而已,其人民,卻還是想要的。而你的國主,呵呵,他卻是選擇了棄民而保他一家之天下。」

易星寒渾身一震,終於還是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曾經勇敢的戰士,在為自己的國家浴血奮戰之後,卻落得個被當成姦細捉起來拷問的下場,抱飛雪將他當成了一枚除去政敵的棋子,他的國家也拋棄了他。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熱愛國家,從不想背叛祖國。他的心中始終還抱著一絲希望,家國不滅的教育,也依然佔據著絕對的主導地位。他對自己說,自己絕不會象拓拔開山那樣中了淺水清的計,可現在,聽到淺水清的說話之後,他卻依然不由自主地怨恨著這羽家皇室。

月牙河水壩一旦被絕,其死去的百姓,足抵得上淺水清連屠百城之數了。

轉眼之間,忠勇之士,天下黎庶,竟盡成國之棄民,他心中,又怎能不哀,不怒,不彷徨迷惘?

一個國家的武裝力量,不能用來保衛的家園,不能用來守護自己的子民,反而要藉助於破壞生產,製造災難的方式來阻敵,這樣的國家,又怎麼值得去愛,這樣的君主,又怎麼值得去守護?

國家誕生的意義,難道不就是用來保衛家園子民的嗎?

他易星寒,只是一介平民,沒有太多的不可割捨,沒有所謂的榮華富貴需要他去守護,並為此不惜犧牲一切。

他只是一個經受了保家衛國教育的普通士兵,卻在這刻,得知原來教導他們忠心體國的君主和大臣們,可以為自己的利益,而不惜犧牲國家的一切。

這一刻,他內心的深處受到衝擊,是可以想像的。

於是那個支撐他堅決不降的不屈念頭,也在這刻逐漸傾斜,再不知自己歸途何處。

這刻他便再剋制不住地問:「你想要我做什麼?投降你?然後和你一起殺進去,殺得血流成河,逼得國主決堤毀壩,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有家難歸,千萬人民死於水災?這就是你想要我做的嗎?」

淺水清搖了搖頭:「你可知道鐵風旗現在一路所向,是去做什麼嗎?」

易星寒冷哼:「去屠城,殺我止水百姓。」

「不。」淺水清立刻搖頭:「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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