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羽翼初成 第八七四章 那一棍子挨得值!

事實證明,汪孚林的所謂門口圍上錦衣衛,只不過是一句冷笑話。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雖說錦衣衛北鎮撫司看似是個說出去非常風光的地方,能夠收穫一大堆敬畏的眼神,郭寶作為實權的理刑百戶,比一般只掛著閑職的指揮又或者千戶都有頭有臉,可終究上頭還有不少上司。更何況,他甚至連是否能熬到劉百川騰位子給自己都無法保證,朝中也有很大可能另行指派一個掌刑千戶,而不是讓他接任。所以,昨天被人打悶棍綁走的經歷固然很讓人鬱悶,可他卻覺得很值得。

郭寶都如此,陳梁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昨夜一場驚嚇之後,頂頭上司郭寶和他就成了一條船上的人,最讓他高興的是,他很可能不至於要被發配到南京,而是會留在京城。有了這樣一個承諾,又多了個靠山,欣喜若狂的他哪裡還會在乎腦袋上挨的一下?

而兩個人既然已經串好了供詞,郭寶對於昨夜他們碰頭的事情,自然不怕被人發現,想好了留下陳梁的辦法。

郭寶親自去對上司劉百川求情,把話說得非常入情入理:「劉爺,陳梁之前去汪府聯絡時被抓,那只是純粹的倒霉。但既然沒有被人瞧出他臉上做過偽裝,錦衣衛又從順天府順順利利把人給撈了出來,那麼與其急不可耐地把人送出京城,還不如先看看汪府會不會有後續的動靜。比如說,他們會不會將之前買來的五個家僕都退給那個牙婆?又或者說那牙婆再送人時,就會不被信任?如果沒有這樣的跡象,還不如留著陳梁。」

劉百川頓時眉頭大皺:「怎麼,是陳梁求到了你面前?他能撿條命都已經算得天之幸了,這事情已經捅到劉都督那兒,險些沒出大亂子,留著他在京師,萬一被汪家人認出來怎麼辦?」

「正是要他繼續去負責汪家那一邊。」郭寶見劉百川眉頭皺成了一個結,他便巧舌如簧地說道,「劉爺您想啊,這事情本來就是他惹出來的,原本就不那麼容易做,找個其他人接替,萬一捅婁子,不是又折進去一個?他對我說,他能千變萬化,臉上塗了一層又一層就能夠糊弄人,再讓他試一次也未必就會牽扯到咱們錦衣衛身上。而若是能夠,這樁事情就不用另外找人,他一手一腳負責到底。」

「嗯?」劉百川有些躊躇地沉吟了片刻,突然開口說道,「這麼說,你是要為他作保?」

在錦衣衛中,這個作保和民間的作保具結也是一個意思,那就意味著,只要陳梁出現任何問題,郭寶這個理刑百戶就得承擔同樣的責任。一般情況下,很少有人肯給下屬又或者同僚作保,畢竟一旦出問題可不是玩的。郭寶在平常時候也絕對不敢做這種保證,但有昨夜的事情打底,他就沒有那麼多顧慮了。

「正是要給他作保,還請劉爺給他一個機會。」

這時候,劉百川反而笑了起來:「怎麼,他給了你多少好處?這小子也真夠貪心的,南京那地方雖是個養老的地兒,卻也輕省,別人想去都還去不了呢!」

「劉爺慧眼如炬,他昨天晚上請我喝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苦求了半天,我這不實在是拿他沒辦法嗎?他立了軍令狀,說是肯定不會讓汪家人把他認出來。不如這麼著,也不用他到汪家去聯絡人,就讓他這幾天到汪家前門後門或是附近做點小買賣,和汪家人搭幾句話,只要別人認不出他來,就把他留下,您看如何?大帥雖說之前是惱火,可他對劉爺您素來器重,只要您說上一句話,他是一定會答應的。」

雖說郭寶這好話說了一籮筐,但劉百川老謀深算,哪裡會被這些逢迎奉承給沖昏了頭腦,卻還是把陳梁叫了過來,讓他立了軍令狀,又吩咐郭寶作保,這才拿了東西去求見劉守有。而郭寶帶了陳梁回自己的直房之後,隔著支摘窗確定外頭沒人,他方才低聲說道:「能做的我已經都做了,萬一大帥那邊通不過,那這事情便是神仙都沒辦法。汪爺甭管在首輔大人面前有多大體面,在錦衣衛畢竟說不上話,總不能讓他插手一個小旗的去留。」

陳梁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當即賠笑道:「不論成功還是失敗,郭爺您對我這份提挈的情分,我都感激不盡。」

「說這話就過了,如今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郭寶嘴裡說得挺沉重,面上卻笑嘻嘻的。他在錦衣衛呆了這麼多年,劉守有也好,劉百川也罷,那性子他摸准了八九成。與其換新人,同樣要承擔不知道成敗的後果,還不如把陳梁這麼個已經犯錯的繼續用上去,當然如果一旦有閃失,陳梁就死定了。

只不過,已經和監視對象達成了一致,又或者說乾脆就投靠了監視對象的他們兩個,還用得著擔心這麼一個問題嗎?

正如郭寶預計的那樣,劉百川確實不想再承擔另外派人卻穿幫的風險,而劉守有想著只不過是派陳梁在汪府門前晃一晃,又不和裡頭的人聯絡,如果陳梁真的和自己吹得那樣千變萬化,不至於被人認出來,那麼廢物利用也不是不能考慮。最重要的是,有陳梁的軍令狀,郭寶的作保,他就點頭答應了下來。畢竟,北鎮撫司這幾個常用的人,他有足夠的自信能將其家眷全都控制在手中,也不擔心他們會失口或是反水。

於是,當劉百川派了幾個人遠近監視,見陳梁成功在汪家門前衚衕第一天裝貨郎,第二天賣果子,第三天賣漿水,三次不同的裝扮,果然沒有一個人認出他的偽裝,還有好幾個汪家人從他手中買過東西,於是立刻報到了劉百川面前時,這位錦衣衛北鎮撫司掌刑千戶同樣如釋重負。他卻沒有立刻求見劉守有,而是等到前去賠禮的牙婆又挑了六個僕婦去給小北挑選,而小北留下了其中一人之後,徹底心定的他方才前去向頂頭上司稟告。

劉守有也並不喜歡臨陣換將,更何況是這種需要機敏和運氣的活。雖說陳梁第一次運氣非常差,但這幾天下來,明顯能看出其確實有千變萬化的能力,而汪家人既然並沒有興師動眾,揪著一件事沒完沒了,那麼繼續沿用陳梁來主持和汪家內線的聯絡,自然就是最好的選擇。

因此,他聽完劉百川的稟報過後,就一錘定音地說道:「既如此,就留下陳梁吧。」

劉百川對此自然沒有異議。然而,在告退之前,他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帥,雖說咱們這些年陸陸續續往各家安插的人手也不在少數,而汪孚林是首輔大人心腹,可到底年輕資淺,用得著往他那邊安插人嗎?是馮公公又或者首輔大人吩咐的?」

「你問得太多了。」見劉百川一下子閉上了嘴,滿臉惶恐,劉守有便狠狠瞪過去一眼,「不該問的就不要多問,你雖說和我不是同宗同族,但因為是同姓,你又說祖上和麻城劉氏源出同支,我也沒少照顧你。你可不要讓我親手把你發配到雲貴去,錦衣衛十三司缺人的地方多了!」

「是是是,卑職失言,卑職失言!」

劉百川慌忙連聲告罪,等到退出屋子的時候,他只覺得背後已經被汗水浸透,整個人也在那戰戰兢兢發抖。他當然知道,雖說出身士大夫之家,但劉守有考的是武進士,一路爬上來固然靠家族餘蔭,卻也不是沒手段的人,該殺伐果斷的時候從來就不曾手軟,他怎麼就犯渾去問那種最容易犯忌的問題?此時此刻,抬頭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他就盡量放慢了腳步出去,試圖瞞過剛剛在裡頭挨的一頓訓斥,讓人認為自己並沒有在劉守有這裡失寵。

至於劉守有派人去監視汪孚林舉動,這到底是馮保還是張居正的授意,他已經懶得去思量這麼多了。反正那都不是他有資格夠得著的人物!

郭寶也好,陳梁也好,卻不知道劉守有和劉百川之間有過這麼一段小小的插曲,當郭寶得知事情已經定下,連忙召見陳梁言說了之後,兩人你眼看我眼,最後齊齊鬆了一口大氣。要說從前他們一個是上司,一個是下屬,談不上太深的交情,反倒是這次先後被打悶棍,又被同時擒獲到一個地方審訊,到最後面對的還是同樣的選擇,自然而然就生出了幾分親近。

當然,在劉百川這些旁人看來,陳梁也不知道拿出多少家底賄賂了郭寶,這才得以留京,所謂的情誼還不如說是利益。

揉了揉後腦勺,想到這幾天在家中起居睡覺也好,在外行走也好,全都小心翼翼掩藏著那一悶棍的後遺症,陳梁忍不住低聲問道:「郭爺您能不能介紹一個嘴緊醫術好的大夫?我之前挨的那一下可實在是不輕,這幾天還一直都在隱隱作痛。」

「呵,我前幾天也是一樣。我看下手的很可能是同一個人,就是那個和劉都督還有劉爺三百年前是一家,叫做什麼劉勃的,就那麼一下之後,我就沒知覺了。要說大夫,我介紹你一個,我是那一晚上過後的第二天就瞧過了,金針之後散了淤血,也沒少吃藥。說起來,你要是之前就去,說不定他還會犯嘀咕,怎麼一個兩個都是後腦勺受傷。」

陳梁從前和郭寶哪有那麼好的關係,此時因禍得福,自是連聲道謝。可是,等到郭寶囑咐,回頭讓他把已經過關即將留京的消息給傳到汪府時,他還是有些緊張兮兮地問道:「這話該傳給誰?雖說這些天汪府周圍其他的眼線都大多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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