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群魔亂舞 第八二五章 搶名額,爭資源

媳婦那邊一大群人正在昔日閨蜜大聚會,汪孚林在都察院卻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以至於上午陳炳昌過來說要給謝廷傑送回帖,他想都沒想就吩咐照小北說的辦,因為他壓根顧不了這個。

原因很簡單,去年調到都察院來試職御史的那一批新進士們,如今眼看著距離最後的一年考評定去留的日子,只剩下短短三個月,可卻有小道消息說,張居正這位首輔大人在之前和六科廊給事中會揖的時候,吏科都給事中陳三謨提議,說是試職御史的考選標準要提高,二十人之中只能留十個。

畢竟,相比那些在久任法之下,一任縣令當了六年,然後再升六部主事,又或者都察院監察御史的官員相比,試職御史的試用期也就是實習期才只一年,要不能嚴格篩選,寧缺毋濫,豈不是讓別人顯得更不公平?更何況,監察御史裡頭還有一批人是從六部主事任上選出來,已經至少當了兩任官的。相形之下,試御史們既然早早上了仕途快車道,也得接受嚴格的篩選。

於是,手下試御史最多的汪孚林,便一下子成了都察院其餘掌道御史虎視眈眈的對象。人家手底下頂多一個,多的兩個,甚至還有人一個試御史也不用帶,平日里沒有品級優勢可以壓人,下頭那些監察御史分分鐘甩臉子看。唯有汪孚林手底下卻帶著一堆新兵,這大半年下來如臂使指,就連王繼光那樣的刺頭兒都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到了考評卻還掌握著這些人的生殺大權,這不是更顯得掌道御史尊貴?

這時候,所有人都選擇性遺忘了當初汪孚林帶新人時,他們的幸災樂禍。

所以,汪孚林就倒霉催地遇到了,各種事務性工作全都丟到了廣東道來的局面。他昨天才應邀去參加了陳炌的百日宴,今天就遇到了這種局面,自然跑到這位左都御史那兒直截了當告了狀。陳炌雖說剛主持都察院工作不到三個月,可誰能做事誰能倚靠,誰是老官油子,他卻還分得清楚。

可一想到昨日王篆鬆口透露的那個天大的消息,他就忍不住試探道:「世卿,能者多勞,有些你覺得可以的,就不妨挑一挑擔子,也鍛煉一下你那幾個新人。否則,到時候這考評收緊,各道能留下幾個人,那就說不好了。」

「總憲大人說的,我也明白。可這大半年來,其他道的試御史,哪個道比得上我廣東道做事勤懇踏實,上書言之有物?他們自己帶不好新人,看我廣東道新人多,卻還要把事務全都推過來,這難道不叫推諉?我說一句狂妄的話,就算考評收緊,單單把我那裡的考成冊子拿出去公諸於眾,那也是我廣東道五個人全數留下來,剩下的名額才輪得到別人!」

門口侍立的都吏胡全暗自倒吸一口涼氣,見另一邊的另一個都吏劉萬鋒那顯然牙疼的樣子悄悄溜走,他暗道一聲汪掌道果然霸氣,當下又豎起耳朵再次傾聽。果然,接下來陳炌非但沒有申飭汪孚林的過分言辭,反而還溫言撫慰,而汪孚林在漸漸緩和了情緒之後,便又說了幾句讓他目瞪口呆的話。

「能者多勞固然不假,如今內閣次輔呂閣老頻頻告病在家休養,三輔張閣老便是能者多勞,是元輔的最大臂助。可如果首輔大人不在,他一個人到底也不可能把所有擔子都挑起來。所以,這都察院也是一樣,沒道理有些人只管上書彈劾,罵這個噴那個,就能賺個風骨硬挺的名聲,而有些人卻要扎紮實實做事,從行文到理刑再到刷卷,卻還要被人說考評標準嚴格,可能通不過,否則豈不是不公平?總而言之,請總憲大人為廣東道所屬試御史做主。」

陳炌聽明白汪孚林的暗示,因此汪孚林離開時,他竟破天荒地送到了門口,當發現門前只有都吏胡全,那老油子還衝著他滿臉堆笑點了點頭,這才安下心來。因為他剛剛到任時,胡全就提過,汪孚林當初幫著都察院那些沒有編製的白衣書辦說話,其中還有其侄兒,因此他早就確定胡全是汪孚林的人。此刻,想到汪孚林透露張居正如果回鄉,也一定還會回來,更會在內閣只剩下張四維一個能幹活的情況下引薦新人,他的心裡自然有些活絡。

張居正要援引入閣的人,仔細揣摩揣摩,肯定就那麼幾個,汪孚林不說,可能不知道,也可能不想多嘴,但他至少可以提早下注試一試……至少結個善緣也挺合算的不是?

而汪孚林出了正堂下了台階,見胡全已經主動跟了上來,他就淡淡地說道:「你可以找人把我剛剛在總憲大人那兒說的話放出去,除了內閣那幾句。」

「是是,小的省得。」胡全把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等到汪孚林揚長而去,他擦了一把汗,等幾個老吏吃午飯的時候,他就很有選擇性地將汪孚林那番話給透了出去。當這消息瞬息之間傳遍整個都察院的時候,也不知道多少人氣得罵娘,尤其是秦一鳴這位湖廣道掌道御史更是惱火地砸了個喝水杯子,事後收拾時一面心疼一面罵罵咧咧。

而相反的是,當廣東道五個試御史聽到這麼一回事,雖然對汪孚林竟敢放這樣的豪言壯語有些咂舌,可事關他們的前途,不論是最恬淡的馬朝陽,最沉默的汪言臣,還是謹慎的王學曾,溫厚的顧雲程,又或者是功利的王繼光,他們都非常慶幸跟了個有膽量和左都御史拍桌子放狠話的掌道御史。

名額這種東西,可不就是爭來的?

經過汪孚林的據理力爭,攤派到廣東道頭上來的任務自然而然減少了一些。這不,那些急快選用要都察院考覆的官員,便丟到廣西道去了;巡京營的事,山東道分去了;而屯田御史的大差,廣東道也讓了出去;清軍也讓出去了;但巡按南直隸的大差,汪孚林卻真的如同去年對一眾人等許諾那般,成功兇猛地搶了過來。因為如今廣東道全都是尚未經歷最終考評的新人緣故,這兩大巡按都會遲幾個月接手,但足以讓五個新人期盼了。

如果真的能留用,差一點兒的也能留為廣東道監察御史,而如果再幸運一點兒,能夠巡按南直隸或廣東,那簡直是天大的資歷!

也正因為如此,一整天和都察院其他掌道御史鬥智斗勇,小佔上風後,因為晚間又有事務要留人,汪孚林便少不得讓自己請來的某位廚子給廣東道上下包括吏員全都加餐下了素麵,又讓鄭有貴去外間切了十斤羊肉,各式炒菜兩食盒,各色點心攢盒兩大盒,算是犒勞了一下眾人。

對於他這位素來出手大方的掌道老爺,廣東道的官吏們早就習慣了,卻把對面福建道的人給羨慕得直舔嘴唇,尤其是小吏們一想到自家那位掌道老爺是個鐵公雞似的摳門人,那就更加不得勁了。

至於汪孚林,他當然知道自己被人背後說是暴發戶,炫富充闊,可別人說歸說,他做歸做,他既然不是窮官兒,不過少許掏兩個錢就能讓下面全都高興的事,何樂而不為?就如同他請來的廚子,專供他廣東道的素麵,如今都察院其他各道,誰不常來掏幾文錢順上一碗?

這一餐晚飯,吃得眾人滿嘴流油,散去時雖因為南邊兩廣還不大太平,澳門那邊還加了個參將,今天負責值夜的就多加了一人,可留下的卻半點怨言都沒有,畢竟,剩下的一大堆菜足夠兩個人宵夜了。而騎馬回家的汪孚林直到出了都察院所在的衚衕,這才想起,自己如今不是倒霉的結婚單身漢了,妻子已經從徽州過來,可忙昏頭的他竟然忘記送個信回去說晚飯在衙門吃,讓她不用等。等到他緊趕慢趕回到家,一進門,兩個門房就一左一右上了前來。

「公子,少夫人下午去了趟許家,用過晚飯才回來的,就比您早一丁點兒。」

「聽說您也沒回來,少夫人這才鬆了口氣,說是您回來立刻報上去。」

得知媳婦沒在家等自己卻撲空,而是在許家用過飯才回來的,汪孚林這才舒了一口氣,心想還真夠巧的。他對兩個殷勤過頭的門房點了點頭,丟了韁繩徑直進門,等徑直來到後頭夫妻倆的正房時,他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頭小北那說話的聲音。

「幸好幸好,這麼多年沒聚,下午簡直是樂瘋了,正好姐姐的公公,還有姐夫全都有事沒回來,咱們一大堆人竟然一直待到晚飯吃完才散。我也就算了,正巧相公衙門公務忙,竟然也在外頭用的飯,可元春和鑒春也都是成婚之後第一次那麼晚歸,聽說她們婆家都是規矩最嚴的,就不知道要緊不要緊。畢竟,元春的婆家可是王崇古家,和相公素來不對付的。」

「少夫人忘了,王崇古都回老家了。史家大姑奶奶的男人,如今是監生。」

「啊,我都忘了這一條。對對,葛家也是老太爺已經致仕,鑒春家裡那位也是監生。嘖嘖,我還想著她們怎麼突然那麼大膽。」

汪孚林聽著不禁莞爾,等打起門帘入內時,他就笑道:「你呀你呀,都和她們混了一下午,還給別人擔心?就不想想為夫好容易盼到賢妻從徽州來,一回來卻看到灶是冷的屋子也是冷的,冷冷清清不像個樣子?」

「你還說?你不是也沒送信回來?」小北眼睛一瞪,隨即有些心虛地說,「我一回來就讓灶上給你做了羊雜湯,回頭多撒點胡椒面,大冷天的正好。」

「是你自己也想吃吧?」汪孚林笑吟吟反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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