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十府巡按 第六九六章 漏網之魚?

秀珠連日以來和碧竹朝夕相處,一來二去吃多了虧,簡直把這個功夫比自己強,悶的時候一聲不響,一旦開口卻能把人噎死的丫頭當成了自己的剋星,因此聽到碧竹的聲音,她就本能打了個激靈,隨即不用任何人開口,立刻快步過去開門。

等到讓了碧竹進門,她看見夥計已經離開,門外守著的趙三麻子叼著一根牙籤,嘴邊還有可疑的油跡,分明已經和其他隨從一塊輪流飽餐過一頓,現在方才在門口輪值,不由得有些後悔。之前因為呂光午和鄭明先在,她硬是要留在包廂中伺候,希望能打探點林道乾的消息。

結果聽是聽到了很少的一部分,肚子卻快餓扁了!

可就在她伸手關門的時候,卻只聽碧竹用非常急促的口氣說道:「小姐,我打聽到,新安縣那兩個死了的漁民恐怕和林道乾無關,那樁兇案很可能是之前濠鏡那艘里斯本號上的漏網之魚做的!」

秀珠一下子忘了腹中飢餓,立刻轉身往碧竹看了過去,卻發現不止是自己,就連剛剛在勸說鄭明先的汪孚林和呂光午也都被吸引了過去,而小北則是皺眉說道:「是那個冒牌船長?對啊,據說此人和幾個同夥跳海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是有人看到了兇手的形貌,還是怎麼著?」

「是小姐讓我去拜訪的那位徐秀才正好回新安探望自己的親戚,他從一個僥倖逃過一劫的孩子口中問出來的,說是行兇者黑髮褐眼,長得很像妖怪。但新安縣衙的捕快不信這話,以孩子的話不足取信為由,沒有聽這證詞。對了,還有小姐給我的那封信,我還請那個人翻譯過來了,您看?」

小北見碧竹遞了一封信過來,取出卻發現是兩張紙。一張是之前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字母天書,另一張就明顯是譯文了。一目十行掃了下來,她的面色空前凝重了起來,立刻轉遞給了汪孚林。呂光午和鄭明先見汪孚林拿信之後頷首示意,也就不見外地起身湊了過去,陳炳昌也有些忍不住,站起身伸長了腦袋。這時候,秀珠終於再也忍不住心頭渴望,把牙一咬就挪動起了腳步,誰知道面前突然之間就多了一個障礙。看清是碧竹,她頓時完全氣餒了下來。

「想知道信上寫了什麼?」小北早就發現了這一幕,這會兒瞧見陳炳昌擔心地看了過來,她的嘴角便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想知道就直接問我。」

秀珠聞言一愣,見汪孚林頭也不抬,呂光午和鄭明先正皺著眉頭,陳炳昌則是顧不得去看信,而是依舊盯著自己,她在猶豫了片刻之後,最終咬咬牙問道:「信上莫非是寫了林道乾的事情?」

「沒錯。」小北輕輕點了點頭,非常爽快地說道,「這封信,應該是我們之前在濠鏡遇到的一個冒牌船長寫的。當初船停在滿剌加的時候,他招募了一批當地人,想讓他們冒充林道乾的人到沿海搶一票。他在信上說,林道乾的名聲在廣東非常響亮,如今赫赫有名的俞大猷又不在廣東,聽到林道乾復出的消息,官兵一定會望風而逃,到時候就能夠賺得盆滿缽滿。也就是說,哪怕林道乾還活著,他也很可能並沒有回到老家來,更談不上招兵買馬去北大年了。」

「這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嘴裡說著不信,秀珠的聲音卻越來越低,一下子忘了飢腸轆轆,竟是緩緩滑坐了下來。幸好一旁的碧竹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隨即瞅了陳炳昌一眼,見這位小秀才書記心有靈犀地慌忙搬了一張椅子過來,碧竹微微一笑,把秀珠給按在椅子上做好,卻是眼睛在桌子上一瞟,隨即直接用手拿了一個籠屜里還剩下的一個蝦餃,不由分說塞進了秀珠嘴裡。面對這出乎意料的一幕,陳炳昌登時目瞪口呆。

「心情不好,手足無措的時候,不如吃東西轉換心情……碧竹,你連這一招都學會了!」

汪孚林笑著打趣了一句,隨手把翻譯過來的書信交給鄭明先去細看,他就正色說道:「這個冒牌貨的把戲且不說,林道乾是否潛回來,目前並沒有確定。這樣吧,我們先把那位翻譯了這封信的人才接來,然後再去新安縣,要知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當然,這一大桌子東西不要浪費了,先吃,吃不完打包了帶走,浪費糧食是要遭天譴的!」

噗嗤——咳咳咳咳咳。

儘管剛剛被碧竹按著坐下,而後又塞了一個蝦餃的時候,秀珠頗有一種被人看笑話的感覺,心裡悲憤極了。可是,當聽到汪孚林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好容易咽下那個蝦餃的她卻忍不住噗嗤笑出聲,隨即卻嗆得劇烈咳嗽了起來。可是,當碧竹也加了位子坐下來吃東西,她也就沒那麼不自在了,再加上本就肚子空空,腦子卻一團亂,她想起汪孚林說吃東西轉換心情,索性放開大吃大嚼,等肚子再也填不進東西的時候,她方才驚醒了過來。

好像真的是忘記了不少煩惱……見鬼,她什麼時候也被帶壞了!

結賬離開這家頗有名氣的小館子時,落在後頭的小北忍不住對汪孚林低聲打趣道:「你呀,自己是吃貨,還想把身邊人全都帶成吃貨?」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何必老是去糾結於某些事情,滿足一下口舌之欲有什麼不好?」嘴裡說著這種非常不正經的話,汪孚林左右掃了一眼,隨即卻低聲說道,「上次你在里斯本號上順了那封信的事情,怎麼不早說?」

「不找個可靠點兒的通譯,你能信得過,把東西交給人去翻譯?你剛剛也在飯桌上聽到了,碧竹說此人就算已經避居廣州城外,卻也常常遇到滋擾,所以乾脆直接和人簽了三年契約,火速帶著人收拾了行李離家,現在正安置在一家客棧。」

「就你有理。可你想過沒有,不過是得罪了廣府商幫的領頭羊潘家,那潮州幫為何就不把人挖過去?要知道,通曉葡萄牙語已經很難得,更不要說還會讀寫葡萄牙文字?」汪孚林見小北頓時愣了一愣,他就若有所思地說道,「所以說,都是有故事的人哪!」

所謂的十八甫,並不是一條街道,而是廣州城外西關的一大片街區,據說整整有十幾條街道,全都是頗為熱鬧的商業街。汪孚林將地點選在這裡,一來是因為不在城裡,在這種四通八達的鬧市區,別人不大容易盯住自己,以便於他見呂光午和鄭明先,當然也順帶和妻子團聚一下,二來當然是因為這裡的美食和海鮮。而小北派碧竹來尋訪的那個徐秀才,就安置在十四甫的德興橋邊上一家客棧。

一行人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走在那石板路上時,即便汪孚林從南到北也到過很多地方,前世里那些少見的古街現在都是司空見慣的風景,早已不足為奇,可廣州城外西關十八甫這些街巷,卻和杭州又不一樣,樓房多於平房,顯然是因為潮濕的關係。臨街一樓便是商鋪,二樓就住人。招攬客人的看板招牌鮮亮醒目,掛著的彩旗更是各式各樣,衣食住行全都能在這裡得到滿足。

因此,儘管這是去接人的,他仍是忍不住一邊走一邊飽覽這西關十八甫風情,順帶也買了幾樣惠而不費的小玩意,預備回頭送回家給父母和三個姐妹,還有金寶和秋楓。於是,當最終抵達那家外表看上去低調古樸的客棧時,已經是午後未時三刻,快要申時了。

因為之前女扮男裝的碧竹之前來過,客棧夥計只一愣就立刻滿臉堆笑迎上前來,可得知才剛入住不久的客人這就要離開,他頓時有些為難了起來。

「雖說沒過夜,但小店的規矩是超過半天就按一天算,不足半天就按照半天算,您看……」操著一口流利官話的夥計話沒說完,看到碧竹直接拿了銀子出來,他知道遇上了不差錢的主顧,剛剛還有些勉強的笑容立刻變得燦爛了起來,卻是又不遺餘力地拉起了生意,「小的這就去算賬。不過,咱們可是百年老店了,在這十八甫都是有名的。客官你們儘管到別處去比較,絕對都不如小店又乾淨又實惠,而且還有不少黑店因為客人不通曉官話就漫天要價……」

「知道你這客棧實在。」碧竹見小北使了個眼色過來,就信口開河道,「以後有客人,一定引介到你這裡來。今天是因為我找到在廣州城裡的親戚了,這才急著接人過去。」

得知是這麼一回事,夥計方才無話,很快就麻利地算了帳,用戥子秤過碎銀子之後,又找了錢。而碧竹去後頭客房接了之前留下的嚮導和徐秀才出來,見後者面色雖說看著鎮定,但眼神卻顯然有些緊張,她就開口安慰道:「你得罪潘家的事在我家公子的眼裡不過是小事一樁,不用放在心上。」

徐秀才元配早逝,續弦的妻子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可自從他得罪了潘家,從濠鏡被趕出來,連謀個館教書都辦不到,衣食無著,一氣之下就帶著孩子回娘家投靠兄長了,因而他如今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人不餓,再加上碧竹表現得誠意十足,又明顯示出知道他一點底細,不怕潘家勢大,又有個好位子安置他,過得落魄至極的他也就把心一橫信了一回,收拾東西跟了走。至於人家提到的豐厚束脩,他則暗自打算回頭一拿到就派人給寄居娘家的妻兒送去。

拿到錢之後,他反正就這一條性命,還怕人家回頭反悔的時候能怎麼著?

話雖這麼說,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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