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十府巡按 第六七四章 到處是鬧劇

賈耐勞正好也想暫時擱置一下這個話題,至少讓他好好想一想,汪孚林透露出來的這些信息究竟意味著什麼,這會兒立刻趁機打了個哈哈,竟是親自出了門去——儘管放在平時,哪怕是佛朗哥船長由落魄貴族一下子變成了迎娶子爵千金的幸運兒,那也是完全用不著他這個主教親自去迎接的。甫一見面,他就用葡萄牙語與人迅速交談了幾句,不等對方徹底明白過來,他就把人帶進了休息室內。

「尊敬的汪大人,這就是真正的佛朗哥船長。」

而當汪孚林看到來人時,頓時就笑了。他這次到濠鏡也就是澳門之後,放眼所見的葡萄牙人,不是黑髮棕眼,就是褐發棕眼,真正金髮碧眼的是非常少見的,而眼前的塞巴斯蒂安·佛朗哥,卻是頂著一頭燦爛如陽光一般的金髮,眼睛則是如同一泓碧水,單單從相貌來說,和之前那個冒牌貨不相上下,甚至因為更純正的白種人血統,比那個葡萄牙美男更有看頭,當然,那得是在葡萄牙那些貴婦圈子裡,大多數中國人見了絕對只會嚇得倒退三步。

「沒想到真的是在普陀山見過的老相識,我是應該稱呼你一聲佛朗哥船長,還是佛朗哥男爵?」

塞巴斯蒂安·佛朗哥船長卻是頗費了一點功夫,這才認出了汪孚林。畢竟已經過去了五年的時間,和當年十五歲的少年比起來,如今面前這個顯然是青年的人在形貌上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但普陀山的經歷畢竟是他發家致富的一個起點,再加上還有賈耐勞的提醒,所以他很快就斷定,這確實是和自己做了一筆大交易的那位富家公子。他立刻大笑了一聲,張開雙手向汪孚林迎上去,打算來上一個熱情的擁抱,直到身後傳來了一聲咳嗽。

見鬼,他怎麼就忘了,這是在東方的神秘國度,不流行國內那一套。而且,他固然已經迎娶了子爵千金,順利入主了男爵家,面前這個也不再僅僅是很爽快就能做主一筆大交易的富家少爺,在賈耐勞口中,這是什麼廣東巡按御史,具體是什麼權力和地位,他還分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是在廣東很有影響力的官員,至少比香山縣令擁有更大的權力!

「汪大人,很高興能夠在這裡再見到您。」塞巴斯蒂安笑容滿面,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貴族式彎腰禮,但下一刻,他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很高興見到你,佛朗哥男爵。雖然用我國的話來說,他鄉遇故知是一件讓人很高興的事,但是,既然確定你才是那條里斯本號的船長,看來我之前見到的肯定就是冒牌貨了。」

「要是讓我知道,是那個見鬼的狗東西冒充我,我一定擰斷他的脖子,把他丟到水裡去餵魚!」怒氣沖沖大罵了兩句之後,塞巴斯蒂安總算克制了一下,強擠出一絲笑容問道,「汪大人,我的朋友,請問你見到的那個冒牌貨長什麼樣子?」

「他的樣子嘛……黑頭髮,棕色的眼睛,身材應該和你差不多,但體魄更加魁梧一點,年紀大概比你小几歲……不過這說不好,你們西方人的年紀一向是和容貌並不一致的。對了,下頜比起你來要尖一點,眼神常常帶著笑意。最重要的是,人長得很英俊。」

儘管對於塞巴斯蒂安打蛇隨棍上直接來了一句我的朋友很不以為然,但汪孚林對那個冒牌貨的身材體貌還記得很清楚,他注意到,當他著力介紹了一下那是個頗為英俊的男人之後,這個真正的佛朗哥船長一下子眉頭倒豎,張嘴就噼里啪啦說出了一串葡萄牙語,單從賈耐勞那尷尬的眼神中,他就能夠猜得到,他這個老相識是在罵人,而且還是不堪入耳的粗話。

而發泄過後,塞巴斯蒂安終於冷靜了下來:「汪大人,我會給你一個交待。如果真的是這個該死的傢伙冒充我劫財劫人,我發誓我會把他弔死在桅杆上!」

正當賈耐勞趁著汪孚林還沒回答,打算當個和事老的時候,外間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喧嘩。儘管他平時是一個平易近人的主教,並不喜歡發火,此時此刻卻實在是惱火這不合時宜的打擾,快步上去拉開門,一連串葡萄牙語就直接轟了出去:「我不是說過,不管什麼事情,都不要來打攪嗎?」

「主教閣下,門外來的是巡檢司的人,說是來查走私的,讓我們把嫌疑犯交出來!」一個黑衣司鐸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目光往陳炳昌等人身上掃了一掃,「也許裡頭的某人才是真正的冒牌貨!」

賈耐勞簡直覺得腦袋轟然炸了開來。儘管汪孚林沒有出示任何證據,但不論是談吐舉止,還是後來見到佛朗哥船長的表現,他都本能地不願意懷疑此人的真實身份。然而,本著謹慎為上的念頭,他還是朝著那個黑衣司鐸打了個手勢,隨即轉身進了休息室,字斟句酌地說道:「汪大人,巡檢司的人說是來查嫌疑犯。您看,我這裡的地方非常有限,總共就這幾個人,怎麼可能有什麼涉嫌走私的嫌疑犯?」

巡檢司竟然會跑到望德聖母堂這座如今澳門的主教座堂來,而且拿的借口還是搜捕什麼涉嫌走私的犯人?汪孚林根本不用多思量,就知道必定是之前自己匆匆離開碼頭,某些人心懷不甘,於是給他找的麻煩。他直接站起身來,似笑非笑地說道:「看來,佛朗哥男爵那條船上的冒牌貨,真的是手眼通天,竟然能把手伸到巡檢司去。」

見汪孚林二話不說直接出了門,賈耐勞心中一動,見佛朗哥男爵微微一愣就要追上去,他突然一把將人攔住,隨即用葡萄牙語迅速問道:「你曾經告訴過他耶穌會?」

「耶穌會?」佛朗哥男爵完全不知道賈耐勞在說什麼,一時眉頭緊皺,「主教閣下,我就只是在普陀山和他見過一面而已,你沒見我之前都不大認得出他了?那就只是純粹的交易,他從我這裡得到了黃金和寶石,我從他那裡得到了杭州產的上好綢緞。我從來沒有對他提起過我的信仰,更不要說耶穌會了。」

「如果是那樣,他是從哪兒知道的?而且還是拉丁語……」

賈耐勞的聲音很輕,佛朗哥男爵一時沒聽清楚,再加上他對巡檢司找上門來頗為疑惑,對自己船上的那個冒牌貨更是耿耿於懷,竟丟下賈耐勞就快步去追汪孚林。這不止是因為汪孚林之前幫他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而且還因為他指望汪孚林出面幫他解決一個大麻煩!

儘管剛剛汪孚林的描述很籠統,但只憑黑髮棕眼和英俊這兩個特徵,再加上敢冒充自己的膽量,他就幾乎鎖定了嫌疑人,不是那個據說曾經和自己的妻子有些勾勾搭搭的男人維克多還有誰?因為妻子出自布拉干薩家族的旁支,而他也是靠這門親事方才得到了布拉干薩公爵的支持,所以哪怕知道妻子在沒有結婚之前就和這個男人有染,他也只能裝成不知道,但卻通過讓別人在其耳邊炫耀東方的富有,而把這麼一個人弄到了自己的船上,想要藉機剷除。

可是,他那個名義上的妻子竟然為了情夫撒出大筆金錢,使得自己那艘里斯本號上,有超過三分之一的水手和船員都聽維克多的。他已經忍很久了!

當汪孚林帶著人來到望德聖母堂門口時,就只見門前圍著十餘個壯漢,為首的中年人頭戴纏棕大帽,身穿黑褐色貼里,墨綠色褡護,也許是覺得大熱天這麼穿著實太熱,此人把兩邊袖子全都卷得高高的,一看到汪孚林,他便立刻獰笑道:「肯出來就好,來人,把這涉嫌走私的犯人給我拿下!」

之前回徽州期間,汪孚林沒少讓手底下的人跟著戚家軍那些老卒過招積累經驗,去宣城時也和沈家兩個教授家丁武藝的師傅練過小半個月,雖說因為兵器問題,戚家軍那鴛鴦陣而不可能盡得精髓,但他身邊這些從浙軍老卒以及杭州打行轉變而來的親衛,那手功夫仍是進益了不止一星半點。此刻汪孚林一個眼神,劉勃和封仲便搶了出去,就只見兩人先徒手拿下了沖在最前頭的兩個人,隨後彼此配合,竟是只用連鞘的刀劍,就把十幾個人全都打翻在地。

巡檢司平日里也是欺軟怕硬,很少會跑到佛郎機人聚集的這座望德聖母堂來耀武揚威,今天副巡檢吳有望是聽到大齙牙那添油加醋的話,心熱於對方所說腰藏千金的豪闊,這才鋌而走險,只想狠狠撈一票後,不管對方是否背景硬,自己就立刻混在那艘里斯本號走人,那樣哪怕對方有什麼背景也不用擔心,可沒想到氣勢洶洶找到這裡之後,立刻碰了個頭破血流。眼見手下一個個躺在地上哭爹喊娘,他無比後悔今天來時人帶少了。

早知道就不止帶上自己這些親信,而是拉上幾十個人出來,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想歸想,吳有望跑得卻非常快。可他丟下其他人轉身拔腿就跑,卻不過才溜出去沒幾步,就只覺得領子被人一把揪住了,隨即胳膊被人一扭一卸,他還想掙扎時,卻發現胳膊已經扭脫了臼,這一驚登時非同小可。

當他被那個臉上除了麻子就是一道長長刀疤的中年大漢一拖一拽,最終給扭送到了之前自己認為的年輕肥羊面前時,他忍不住色厲內荏地叫道:「你別得意地太早,巡檢司整整有百來個弓兵,提調司和備倭司那邊還統轄著四百人,識相的就趕緊放了我,磕頭賠罪!」

汪孚林居高臨下地掃了吳有望一眼,根本不理會他的叫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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