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節

建造攝政王新邸,所需的費用,已經由跟內務府向有往來的,一家字型大小名為祥源的大木廠估出來了,總數五百五十多萬銀子。

「老六,這怕不行!」奕劻對載洵說:「數目太大,能不能籌得出來且不說,如今樣樣節省,還有煌煌上諭,一切務從簡約,倒說攝政王花五百多萬銀子蓋一座新府,只怕新聞紙不會有好話。

「物價貴了,五百五十萬不算多!」載洵又說:「當初修頤和園花幾千萬,現在替皇上生父蓋一座新府才不過幾百萬能算多嗎?」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不能並為一談。」奕劻問說:「度支部怎麼說?」

「度支部」是用來作為載澤的代名,所以載洵答覆,便徑用「他」字,「他說了,只要軍機同意,他可以想法子。」

奕劻心想,為難的是載澤,他既然已經答應了,自己何必作惡人?想了一下,悄悄說道:「老六,我教你個法子。蓋府邸,錢花多了有人說閑話,陵工上多花幾個不要緊。你何不來個移花接木之計?」

載洵恍然大悟,滿面笑容地向奕劻作了個揖:「慶叔,我服了你了!怪不得說薑是老的辣,果然不錯!」

於是兩案並一案,不過一明一暗,明的是修崇陵,特派」載洵、溥倫、載澤、鹿傳霖敬謹承修,並著慶親王奕劻會同辦理一切事宜。」

這道上諭一下,郵傳部尚書陳璧,心裡很不是味道。最初勘察陵地,派的是溥倫跟他兩人,如今承修陵工大臣,溥倫仍舊有份,而他卻換了鹿傳霖!分所應得的優差,無端落空,且不說實利被奪,面子上也不好看。

因此,當陵工大臣奏請撥款一千二百萬兩興修崇陵時,陳璧便在朝房中公然表示:「如果是我來主辦,至多七百萬銀子,可以修得很好了!」

這話傳入載洵耳中,大為惱怒,而且也有些著急,因為移用陵工款項,興修攝政王府的辦法,是瞞著隆裕太后的。如今讓陳璧這一說,萬一隆裕太后查問,何以有這麼大的虛帳,很可能會將實情抖露出來,事情就很麻煩了。

為此載洵與載澤秘密商議,不去陳璧,麻煩多多,而陳璧與袁世凱頗為接近,因而亦跟奕劻接近。世續不可恃,張之洞意向不明,要在軍機方面動手,一無把提,非另闢蹊徑不可。

於是載澤想到了小德張,托他在隆裕太后面前進讒,道是「澤公爺說:萬歲爺苦了一輩子,到如今陳璧還要刻薄他。度支部倒是預備了大工的款子,只為有陳璧這句話,大家要避嫌疑,誰也不敢擔責任。」

載澤是隆裕太后嫡親的妹夫,他的話一向受重視。而隆裕太后對於大行皇帝的夫婦之義,便是在他身上補報,有此先入之言,自然痛恨陳璧,曾跟攝政王提起:陳璧不是好人!

風聲所播,倒袁的活動頗有暗潮洶湧之勢。肅王善耆受康梁的利用,固然對袁常有攻擊,而暗中倒袁最力的,卻是陸軍部尚書,一為奪兵權,二為入軍機,所以設計了很毒辣的一著。

其實為了設置禁衛軍,攝政王載灃常常單獨召見鐵良。一次由北洋練兵談到袁世凱的為人,鐵良認為時機已經成熟,預先想好的一套話,可以造膝密陳了。

「外面的輿論,多不以袁世凱為然。有個謠言很離奇,不知攝政王聽到了沒有?」

「什麼謠言?」載灃問道:「有關袁世凱的謠言,一向就很多。」

「這個謠言是關於攝政王的!說攝政王之監國,袁世凱出了很大的力,又說攝政王跟袁世凱如何如何,鐵良都不忍出口。」

載灃勃然色變:「怎麼會有這種謠言?」他問:「說我跟袁世凱怎麼樣?」

「諸攝政王不必問……。」

「不行!」載灃固執地:「我得問問清楚。」

「說……,」鐵良裝作萬般無奈地:「說袁世凱勸進,請攝政王改號為太上皇帝,訓政至皇上成年,攝政王將來以內閣總理大臣一席,酬袁的擁立之功。」

「是誰造的謠言!」載灃臉都氣白了:「我得徹查。」

「鐵良在想,這個謠言,決不是袁世凱造的,不過好事之徒,以為以袁世凱在北洋根深蒂固的勢力,可以左右朝局,所以造這麼一個荒誕不經的謠言,自詡消息靈通,說不定藉此招搖,亦未可知。攝政王不妨暗中密查,不過,以鐵良看,恐怕不會有結果。」

「怎麼呢?」

「秘密流傳之語,誰也不敢承認。譬如說攝政王要問到鐵良,就不敢承認。何以呢?承認以後,倘或追問一句,你既然聽得這個謠言,何以不早奏明?鐵良無話可答,所以只有賴得乾乾淨淨最省事。」

「照你所說,就讓這種荒唐的謠言,到處去流傳?」

「這當然有辦法。」

「你倒說給我聽聽。」

「鐵良不能說!同朝為臣,若有人誤會鐵良中傷同官,這個名聲,鐵良擔不起。」

「不要緊,你說我聽,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鐵良躊躇了好一會,從賜坐的矮凳上站起來,請個安說:鐵良實在不能說,請攝政王鑒諒。鐵良在想,所謂『空穴來風』,如果用桑皮紙把板壁上那個洞糊沒了,風就鑽不進來了嗎?」

載灃將他這個譬喻想了一會才明白,點點頭說:「好!慢慢來,反正遲早把那個洞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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