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節

孫敬福告辭不久,田際雲就來了,接著,王照亦不速而至。主客仍然是東花園洋樓上見面。

「成功了!」善耆說道:「再無後患。只是楊知事怕不高興。」

「聽他說完經過,王、田二人無不大感欣慰。「田老闆,」王照說道:「這一下,你對趙太監有交代了!」

「豈止交代,他一定感激我,這都是王爺賞我的好處。」

「得,得!什麼好處?但盼平安無事,大家省心。」善耆又問:「你今天有事沒有?」

「有!南城有個堂會。」田際雲看一看鐘,失驚地說:「唷!不早了,我得趕緊走,不然,又得叫天兒『馬後』。上次來過一回,很挨了他一頓抱怨,不能再來第二回了!」

一談到戲,善耆豈肯不問,「上次是怎麼回事?」他說:「你也不爭這片刻工夫,講完了再走!」

上次是譚鑫培跟田際雲合演《四郎探母》,「楊延輝」已經上場了,「鐵鏡公主」還不知道在那裡,把管事的急得跳腳,只好關照檢場的,給譚鑫培遞了個暗號「馬後』——盡量拖延。譚鑫培無奈,只好左一個「我好比」,右一個「我好比」,現編現唱,一共唱了三十來個我好比。台下聽客是內行知道必是田際雲誤場,外行卻有意外之感,不明白譚鑫培何以這天格外冒上?但不論內行還是外行,覺得這天運氣真好,卻是一樣的。

台下樂,台上苦,「比」來「比」去,不但沒有轍兒了,連西皮三眼的腔都使盡了。幸好田際雲已經趕到,匆匆上妝已畢,抱著「喜神」到了上場門,楊四郎才得由三眼轉散板煞尾。

「幸好『叫天兒』那天嗓子痛快,越唱越順,得的彩聲不少,不然,怎麼對得住他。好了,我得走了。小航先生陪王爺談談吧!」

王照本意也是如此,他有個念頭盤旋在腦中很久了,早就想說,苦無機會,這一天可不能放過了。

「王爺,」他問:「你的消防隊練得很好了吧?」

「好極了!」善耆立即眉飛色舞地:「跟正式軍隊一樣!逢三逢八打鵠子,幾時你來看看,真正百發百中。」

「王爺以前跟我說過,練這支消防隊,為的是緩急之際,可以救火為名,進大內保護皇上。這話,我沒有聽錯吧?」

「沒有錯。」

「既然如此,倘或探聽到皇太后病不能起之日,王爺就該帶消防隊進南海子,瀛台救駕,擁護皇上升正殿,召見王公大臣,親裁大政,誰敢不遵?如果等皇太后駕崩再想法子,恐怕落後手了。」

「決不行!不先見旨意,不能入宮。大清朝的規制,對我們親藩,比異姓大臣更加嚴厲,走錯一步,就是死罪。」

「太后未死,那裡會有旨意,召王爺入宮?」

「沒法子,沒法子!」善耆大為搖頭,「你這個從明朝抄來的法子,不中用!」

「怎麼不中用?『奪門之變』不是成功了嗎?」

「情形不同。明英宗復辟能夠成功,是內里有人在接應,再說『南宮』是在外朝,如今人、地兩不宜,決不會成功!」

「辦這樣的大事,本無萬全之計,不冒險那裡會成功?」

「明知不成,何必冒險?」說著,善耆站起身來,是不打算談下去了。

王照未免怏怏,善耆則不免歉然。賓主兩人都低著頭,慢慢下樓,走到一半,善耆突然回身抬頭,面有笑容。王照自是一喜,以為他別有更好的算計,很注意等他開口。

「有件新聞,你聽了一定痛快!」善耆說道:「楊莘伯栽了個大跟頭,只怕永遠爬不起來了!」

楊莘伯就是楊崇伊,戊戌政變就是由他發端,釀成了一場彌天大禍。這個新黨的死對頭,栽了大跟頭的新聞,自為王照所樂聞,急急問:「是怎麼栽了跟頭?」

「奉旨:即行革職,永不敘用,交常熟地方官嚴加管束。」

「好傢夥!」王照吐一吐舌頭,「何以有此嚴旨?」

「還有更嚴的話,『如再不知收斂及干預地方一切事務,即按所犯劣跡,從嚴究辦,以懲凶頑。』」「這……,」王照問道:「是何劣跡?好象很不輕!」

「不但不輕,而且卑鄙得很。你要聽這段新聞,我得拿好酒解解穢氣。」

於是,王照留下來陪善耆小酌,拿楊崇伊的新聞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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