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節

「大爺,你快回府去吧!老爺子不知急成什麼樣兒了。有話不會到天津再說嗎?」

「嗐,翠喜,你不懂!」載振又愁又急,「剛才我是寬你的心,說過幾天到天津來看你,其實那一天才能到天津吶?你要知道,我們的行動比誰都不自由,不奉旨不能離京,這個時候,你倒替我想想,我拿什麼理由跟上頭去說,我要到天津?」

載振心亂如麻,除了憂急愁煩以外,什麼事都不能做。就這時候來了個人,官拜農工部右參議,姓袁名克定,字雲台,正是袁世凱嫡出的長子。他是載振的部屬,但場面上稱「大人」,私底下叫「大叔」。載振一見是他,愁懷略解,拉著他的手到僻處說話。

「大叔!」袁克定說:「我父親已經知道這回事了,有電報來,請王爺跟大叔別著急。

風浪雖大,消得很快,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

「喔,」載振問說:「電報是打給誰的?」

「打給楊杏丞的。他此刻到中堂那去了,一會兒會來,必有妥當的辦法。」

聽得這一說,載振心神略定,愁緒稍減而怒氣反增,憤憤地說道:「人心太險!雲台,咱們就是《紅樓夢》上的話,『一榮皆榮,一枯皆枯』。你看見這情形了,只怕對你父親也還有不利的舉動。」

「是!蝗俳勻伲豢萁鑰蕁腋蓋啄猛躋笫宓氖攏弊約旱氖亂謊:玫氖且櫚娜耍莢諤旖潁嗌偈怯邪鹽盞摹!?

載振讓他提醒了,頓時精神一振,「不錯啊!人都在天津,還怕逃得出你父親的掌心。」他說:「咱們等杏丞來了好好商量一下,事情要辦得乾淨利落。」

正說到這裡,聽差來報:「楊大人到。」接著只見楊士琦步履安閑地踱了進來,見面致禮,換到載振的書房去密談。

「請姨奶奶趕緊預備,回頭就有人來護送她到天津。可不能修飾,最好亂頭粗服。不過,要遮人耳目也難。」楊士琦念了句唐詩:「天生麗質難自棄。」

載振為之啼笑皆非,「這是什麼時候,杏丞,」他苦笑著說:「你居然還有開玩笑的心情!」

「要有開玩笑的心情,才能化險為夷。育公,請你先進去關照姨奶奶,檢點隨身衣服等在那裡,說走就走,片刻不能耽擱。」

「原就預備好了的。」載振突然想起,大聲喊一句:「來人!」

走來的是個俊俏小廝,是載振的貼身跟班小福,進來先向楊士琦與袁克定請了安,才走到主人面前去聽使喚。

「你進去告訴姨奶奶,別戴首飾,尤其是那隻戒指最惹眼。

你得看著,讓她卸下來。」

「是了!」小福答應著,轉身便走。

「杏丞,我得知道,翠喜到了天津,怎麼安頓她?」

「只有安頓在王益孫那裡。」

「安頓在他那裡?」載振不由得心裡嘀咕,「不能安頓在別處嗎?」

「不能!有移花接木一計在,非王益孫頂個名不可。」

「真的只是頂個名?」

這話楊士琦無法回答。「嗐,育公!」他不以為然地:「這時還顧得那許多?」

「大叔,」袁克定率直地說:「禍水去之唯恐不速,何必自尋煩惱。」

「好吧。」載振扭過臉去揮一揮手,就象楊翠喜此時在他眼前似的。

「育公,」楊士琦又說:「醇王跟燮老,當然不能親自到天津去查,已經派定兩個人了。一個是正紅旗滿洲印務參領恩志,一個是內閣侍讀潤昌。恩志不必管,潤昌那裡該打個招呼。能不能賞一張名片,我派人傳育公的話,向他致意?」

「那有什麼不能?」說著,載振親自找出一張名片來,遞給楊士琦。

「還有件事,」楊士琦說:「我是轉達那中堂的意思,這一案即使水落石出,盡皆子虛,可是在育公似乎不能沒有表示!」

「表示?」載振愕然:「表示什麼?」

「應該有個閉門思過的表示。」

載振想了好一會,爽然若失地說:「是要我辭官?」

「是!差缺都要辭。」

「這!」載振問道:「老爺子怎麼說?」

「王爺的意思,大叔,」袁克定插嘴:「你該想得到。」

「有句成語,叫做『上陣還須父子兵』,」楊士琦緊接著說:「育公,試想父子上陣,誰個當先?」

載振恍然大悟!父子同時被劾,如果不能兩全,當然是他退避言路。體會到此,反有如釋重負之感!因為他很清楚,是自己「罪孽深重」,禍延老父,所以一直不敢回府。如今有此護父之功,稍減不孝之罪,可以少挨多少罵,自然樂從。

「杏丞,這樣辦很好。所難者是這個摺子的措詞,就煩大筆,如何?」

「理當效勞。」楊士琦安慰地說:「育公,一時頓挫,不必介懷,所謂盤根錯節,乃見利器。只要慈眷仍在,必能三兩年內復起。」

「那是以後的話了。」載振泰然地,「反正只要把這場風波壓下去,無所不可。」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