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節

「這段芝貴到底是什麼人?」慈禧太后問。

「據慶親王說,是有功之人。」瞿鴻璣將奕劻的話說了一遍,加上自己的意見:「但如進用不以其道,怕從此開了幸進之門,關係不淺。」

「你說進用不以其道,是說段芝貴真的行了賄?」

「不是!臣不敢這麼說。」瞿鴻璣答說:「段芝貴沒有補過實缺,亦沒有送引見,就派任巡撫,過去尚無其例。」

「是啊!」慈禧太后說:「道員放缺,都要先引見,如今居然有我跟皇上都沒有見過的巡撫,這不叫人奇怪?既然如此,應該先撤他的藩司。」

「是!」瞿鴻璣問道:「硃筆『徹查』,照規矩,至少簡派一位親王,一位大學士,請皇太后、皇上的旨意。」慈禧太后略略想了一下吩咐:「派醇親王跟孫家鼐好了。」

瞿鴻璣承旨退了出來,就在乾清宮西面,專為軍機休息用的板屋中,擬了兩道上諭。一道是:「段芝貴著撤去布政使銜,毋庸署理黑龍江巡撫。」一道是:「御史趙啟霖奏,新設疆臣,夤緣親貴,物議沸騰,據實糾參一折,據稱段芝貴夤緣迎合,有以歌妓獻於載振,並從天津王竹林借十萬金為慶親王壽禮等語,有無其實,均應徹查。著派醇親王載灃、大學士孫家鼐確實查明,務期水落石出,據實復奏。」

寫完又檢點了一番,正要裝匣遞上時,太監來宣召,指定只要瞿鴻璣獨對。原來慈禧太后心細,想起段芝貴既已無庸署黑龍江巡撫,遺缺便應另覓替人,要問的便是這件事。

瞿鴻璣當然也曾想到這一點。本意要問一問徐世昌,另外照規制開列「一正兩陪」的名單,聽候硃筆圈定。如今慈禧太后既已問到,不能無以為答,同時也覺得這正是為自己增添聲威的好機會,所以略想一想,便即答說:「江西藩司程德全,曾任吉林濱江道,資歷相當,人地相宜,可否請旨簡派?」

「程德全?」慈禧太后問道:「是四川人嗎?」

「是,他是四川雲陽人。」

「什麼出身?」

「記得是廩生出身,他久任外官,很能實心任事。」瞿鴻璣緊接著說:「他當濱江道,正是日俄戰爭的那兩年,日本追俄國軍隊,打算開炮,程德全怕傷了百姓,拿身子擋住炮口不讓開,日本軍只好依他。」

「這樣說起來,真是個好官。難得!難得!」慈禧太后讚歎不絕地:「就派他去。」

於是又補了一道以程德全署理黑龍江巡撫的上諭,隨即發了下來。奕劻一看段芝貴的處分,冷笑說道:「還好,不是解任聽勘。」

話一出口,不免失悔,何必有此為段芝貴不平的語氣?好得瞿鴻璣不在面前,牢騷也大可不必再發,當下起身就走,趕回府找那桐跟徐世昌去商量。

「不會有什麼風波,王爺請放心!」那桐安慰地說:「燮老中正和平,醇王決不會有意見,事情不難辦,只是王爺的面子上難看了一點。」

「這時候還管面子不面子!」奕劻問道:「孫燮臣那裡,是不是該招呼一下?」

「是!我跟菊人商量過了,他去最好!」

「對了,菊人辛苦一趟吧。你去比較不落痕迹。拜託!拜託!」

「王爺言重了。」徐世昌說:「原是義不容辭的事。只是如何說法,先得跟王爺請示。」

這有點故意作難的意味,奕劻不免尷尬。照道理說,既然有求於人,便當開誠相待,然而納賄十萬之巨,說來自覺汗顏。因而訥訥然地把張老臉漲得通紅。

見此光景,那桐替他解圍,「菊人,」他說:「君子可欺其以方。」

這意思是在孫燮臣——文淵閣大學士孫家鼐面前,來個概不承認。不過徐世昌不會那麼傻,表面上點頭同意,心裡已經想好了說法,孫家鼐問起案情,只回他一個「不知其事」就是。

「還有件事呢,唉!」奕劻重重地嘆氣:「這個畜生,替我惹多少禍!」

「畜生」當然是罵載振,「還有件事」便是載振納寵那件風流公案。那桐答說:「這更不必王爺費心,把人送走就沒事了。」

「喔,」奕劻問道:「回天津?」

「是!」

「可是……」

「王爺,」那桐知道他的意思,「當然會有妥當的安排,足能遮人耳目。」

「那好!實在費心了。」奕劻不勝傷感地說:「七十之年,遭此奇辱,想想這口氣真咽不下。琴軒,你看著好了,京里只怕從此要多事了。」

「也不盡然!」那桐毫不在乎地說:「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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