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節

奕劻實踐他的諾言,主張裁撤江淮巡撫,但支持出自袁世凱而由署理江督周馥出面所奏的建議,另設統兵大員鎮懾梟盜。上諭中說:「現據各衙門說帖,改設巡撫,諸多不便,擬改設提督駐紮者居多。復經查核周馥所奏,亦以分設行省,不如改設提督駐紮為合宜。該署督身任兩江,更屬確有所見,擬請即照該署督所請,改淮揚鎮總兵為江淮提督,文武並用,節制徐州鎮及江北防練各營。」

江淮提督之設,既然重在鎮懾梟盜,自必加重法治,因而又規定,「以淮揚海道兼按察使銜,凡江北梟盜重案,應即時正法,軍流以下人犯,歸其審勘,毋庸解蘇,以免遲滯。似此江北文武均有綱領,江淮巡撫一缺,自可無庸設立,舊有漕標官兵,即作為提標,以重兵力。惟淮、徐各屬,向為盜賊出沒之區,現既裁撤巡撫,改設提督,應即令該署督將營伍重新整頓,認真訓練,以重地方。其餘未盡事宜,應由兩江總督、江蘇巡撫,悉心酌議,分別奏咨辦理。」

這道上諭擬得不甚高明,支離含糊,條理不清,加以這天正碰上慈禧太后情緒不佳,因而大挑毛玻用字不妥的,自然即時改正,辦法有出入的,便很費一番口舌了。

「怎麼叫『文武並用』?」

為了「文武並用」四字,在軍機處便起過一番爭執。「提督」的全名是「提督軍務總兵官」,尊稱「軍門」,依綠營編製,為一省最高的典兵官。品級與總督、駐防的將軍相同,都是從一品,但身分職掌不但不能比總督、將軍,甚至連從二品的巡撫都不如。因為總督、巡撫照例帶兵部尚書、兵部侍郎銜,掌管軍政,便可節制武將,提督見了比他低兩級的巡撫,亦須「堂參」,更無論總督。

總督、巡撫照例又帶右都御史,右副都御史,身分等於都察院的堂官,提督若有不聽指揮,不遵調度情事,可以指名參劾。封疆大吏參屬下文官,容有不準之時,如參武將,那怕是戴紅頂子的提督、總兵,無有不準的。為此同治六、七年間,捻匪初平,宿將紛紛解甲,如已封男爵的直隸總督劉銘傳堅卧不起,就因為覺得武職官太委屈的緣故。

如今說是提督可以文武並用,在瞿鴻璣看,即等於文武不分,身分相等,是屈辱了文官,就象徐世昌以翰林帶獅子補那樣,不倫不類,自貶身價,所以提出反對。

這「文武並用」的主意,是袁世凱想出來的,作用是:首先,幕僚中知兵的文士,亦可放出去自張一軍;其次,提高武職官的身分,亦就等於提高他這個並無功名,幾同行伍出身的總督的身分。有此兩層重要關係,所以奕劻堅持原議。瞿鴻璣雖蒙慈禧太后賞識,到底敵不過奕劻是軍機領班,只得讓步。

此時慈禧太后亦以此為問,瞿鴻璣自是暗暗稱快,側耳聽奕劻答奏:「文武並用,不拘資格,調度比較靈活,亦容易獎進人才。」

這「不拘資格」四字說壞了。「任官當差,豈可不講資格?」慈禧太后問道:「文武異途,各有所長,混雜不分,將來要整頓吏治就吃力了!」

「回皇太后的話,」奕劻的口才亦不壞,從容說道:「文武異途,是因為從前的武將,大多行伍出身,目不識丁,所以不能混雜。自新建陸軍以來,將弁都是學堂出身,留學東西洋的亦不少,不比從前的武官。如今整軍經武,為了鼓勵人才從軍,似不妨量予優容。再者,各省練兵,主事者雖為武將,每每以道員任用,名實不副,無如文武並用,量才器使,反倒比較切實。」

這番話不易駁倒,慈禧太后以不再往下談作為默許,但另外又挑了一個毛病,「江淮提督的轄區是那些地方?」她問。

「西起徐州,東到海邊,都是江淮提督的轄區。」

「海州不包括在內?」

「包括在內。」

「海州是直隸州,既然包括在內,就不該叫做江淮提督。」

慈禧太后振振有詞地質問:「這不也是名實不副嗎?」

奕劻語塞,唯有碰頭。於是瞿鴻璣向上說道:「江淮提督名不副實,似乎可以改為江北提督。」

「對了!」慈禧太后是嘉許的語氣:「這個名稱就醒豁了。」

這一關總算過去了。緊接著江淮巡撫裁撤改設江北提督的上諭之後,先以淮揚鎮總兵署理江北提督。過了幾天,奕劻奏請簡派練兵處軍政司正使,候補道劉永慶署理江北提督,賞給兵部侍郎銜,所有江北地方鎮道以下,均歸節制。武能管總兵,文能管道員,無異別設一巡撫。此人是袁世凱特保過的,自然算是北洋一系,袁世凱的勢力,彰明較著地伸入了兩江地界了。

俄國的第二、第三兩支艦隊,自波羅的海繞好望角東來,到處不受歡迎,最後在黃海游弋,打算著俟機遁入海參崴。

日本的海軍司令東鄉平八郎,看出這兩支艦隊的動向,由黃海入日本海到海參崴,必須經過朝鮮與日本九州之間的對馬海峽。而九州西南方的佐世保、長崎、鹿兒島,皆為海港,可以停泊巨艦,稍後的福岡與廣島,又為兵站。因此,東鄉平八郎以逸待勞,決心一舉擊潰俄國海軍。

俄國的兩支艦隊,有家歸不得,十分焦灼,如果入東海,繞日本東面回海參崴,行程太遠,燃料、糧食無法支持。迫不得已只有冒險越過朝鮮濟州島北向航行,進入對馬海峽,戰艦、巡洋艦、海防艦、驅逐艦及補給船等,大小二十九艘,首尾相接,以全速鼓輪北上。

於是日本海軍傾全力截擊,日夜兩戰,俄軍大敗,幾乎全軍覆沒,司令官海軍中將羅哲斯特溫斯基投降,而日軍僅損失水雷艇三艘,同時日本並派兵佔領了北海道以北的庫頁島。

日軍的戰果頗為輝煌,但俄國的陸軍,正自西伯利亞鐵路,陸續增援。在俄無勝日之望,日無續戰之力的情勢下,美國總統羅斯福認為雙方議和的時機趨於成熟,因而世面調停。日本首先響應,俄國亦終於接受勸告,約定在美國的朴次茅斯舉行和議。日本派全權代表是外務省大臣小村壽太郎,俄國則以總理大臣為全權,正就是那個玩弄李鴻章父子於股掌之上的威德。他一到美國就發表先聲奪人的聲明:「俄國所損失的,不過是殖民地,並不影響本國的安危。日本的要求,如於俄國國威有損,決不承認。」及至羅斯福親自陪兩國全權,乘「五月花」號遊艇,到達朴次茅斯開議,威德又宣示俄皇的勅令:「不割寸土,不賠一盧布為堅持到底的原則。」因此,和議幾度瀕於破裂。

在會議席上,威德咄咄逼人,小村忍不住出言譏刺:「聽閣下的發言,彷彿是戰勝者的代表。」威德立即回敬:「此間並無戰勝者!因之,亦無戰敗者。」日俄朴次茅斯條約,確實證明了日本未勝,俄國未敗,除了轉讓東三省的利益之外,俄國唯一的損失是以北緯五十度為界,割讓庫頁島南部與日本。但附帶約定,兩國不得妨礙宗谷海峽及韃靼海峽的航行,日本亦不得在南庫島構築任何軍事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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